出花(1 / 2)

姬桢的声音不大,若是不细听,是听不到的。

可姬栌的神情如此诡异。

姬桢的呼吸都为之一顿。

她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纵然知道京城中如今痘疫风行,但她到底还是不敢信,姬栌有弄来痘浆混在水中,想传给旁人的胆气。

须知人一旦染了天花,可算是将多半条命都交出去了。为避痘疾,京中闹起天花疫病的时候,宫中同王府里,便是送菜送炭的,都是挑着出过花的人来送,断不许外头那些个未曾出花的平民,与天家贵胄往来的。

姬栌一个半大小子,上哪儿搞来痘浆?

便算是有,也不敢这样用罢!

若是只害死她和沈衍,姬栌许会铤而走险。可这瘟疫一起,便不知会死多少人了。

慢说如今姬栌母子已然不甚得宠,便是金贤妃最是风光的时候,也未见得敢轻易得罪藩王府——若是姬栌害了几个藩王府出身的堂弟堂妹,出了人命,皇帝心下如何想姑且不说,面子上总不能饶过姬栌的。

这一桩,姬栌总不能是不知晓罢。

可他那神情……

她踏前一步,凑近姬栌的脸,低声道:“你说话,这水里究竟有什么?”

“水里什么也没有,就,就只是水……”

“你当我眼瞎么?那若只是一盆水,你作甚使眼色叫人将水泼在我们身上?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若说实话,还来得及,若是那水中真有痘疫,你偏不说,往后传开了,死了人,你便是伯父的亲儿子,照旧保不住这颗头!”

“没有就是没有!”姬栌一把推开她,拿了那只盆,伸手进去在残水里搅了一搅,“只是些水,你做什么吓唬我?你瞧,我自己也摸了这水——你还是做阿姊的呢,太也刻薄!”

他的嗓门那样大,与其当做委屈,倒更像是掩饰心虚。

姬桢一时气得满面通红。

至此,她已然万分确定,那水中的确是有“东西”的,也许是痘浆,也许是旁的什么,但绝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而姬栌一定是有十足把握,晓得自己碰上那脏水,也不会如何。

偏偏当着许多人的面,她不能真跟姬栌打起来。

可若是不收拾姬栌一番,今日她的面子就全保不住了。

正在僵持,戒心院的人同讲课的教师,前后脚进了门。

“这是做什么?”那教师姓陈,原是翰林院里一位编修,是很有些文名与脾气的,眉心一蹙,便呵斥道,“公主殿下怎不……”

要问她怎不在自己桌边落座?

姬桢一抬手臂,好叫他们瞧得更清楚些。

“陈师傅,八皇子手下的内侍,故意泼了我与沈衍一身水。”

陈师傅也瞧到了,公主一个小娘子家,半边袖子湿得还在朝下滴水,沈衍更是浑身透湿,浑然一只落汤鸡。

“陈师傅,那小子只是脚下一软罢了,如何就能说是故意的!”姬栌也叫屈起来。

“在宫中当差的内侍宫女那样多,有谁跌倒时会把手中水盆往前送,往贵人身上泼?”姬桢反唇相讥。

“他这不是入宫不久,规矩还没养好么?”姬栌抬抬眉,似是诧异,然而姬桢看来,却更是得意。

到底是陈师傅受不住了:“是不是故意的,戒心院的内监带回去,审一审不就是了?”

戒心院来的内监上了年岁,一张瞧着便肃厉的老脸上满是笑意,却比寻常更加骇人:“那可不是?两位殿下也莫要争吵了,总归是这低贱东西的过错,奴们带他回戒心院里,问一问,事儿不就清楚了么?这低贱人的过错,怎配劳烦贵人们动怒。”

姬桢眨眨眼:“真能审出来?”

“公主殿下放心,您若是不信咱们着实审问,差遣个身边人——便是这位内官去瞧着咱们审,也使得啊。”

姬桢扫了姬栌一眼,道:“那好,你们且把人带走,也把这只盆带走!用布袋装了,别拿出来!”

老内监一怔:“这盆……”

“罪证!”姬桢道。

戒心院的老内监从来办事妥帖,此刻连忙笑着,着小内侍将铜盆端起,当着姬桢的面,放入一只大布袋中,还着人端了火漆盒子来,封了袋口:“是了是了,奴们一定好好保管,殿下可放心罢!只是殿下和这位内官身上都湿了,要奴说,还是早早回去沐浴更衣,免得受了凉。别看这春日暖和,风还是钻骨头呐!”

这话接得可真好。

姬桢望向陈师傅,道:“陈师傅,准我和沈二郎回去拾掇一下罢,我们这样一身湿淋淋的,太也难受了。”

陈翰林颔首:“去罢去罢。”

姬桢这才松了一口气,拖着沈衍疾步如飞,竟似是逃命一般。

沈衍瞧她模样,简直有些想笑:“殿下,难道真以为那水中有痘疫毒浆?”

“万一呢?我听闻现下京城中正闹痘疫,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