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污水(1 / 3)

姬桢只是不明白——若是前世的杀局早已布下,而她的死路早就笃定,他怎不早早动手,杀了她?

莫非也是因他阿娘的缘故?

可他阿娘死后,还有他难过,她若是死得早些,没来得及生下那个孩子,便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了。

她与他阿娘,终究不一样。

“我不知道那是谁说的,只觉得……很熟悉。”她的话语又轻又哑,“我想活着,沈二郎,我想活着,你会保护我,是么……”

她话音被他的动作打断,沈衍几乎粗暴地将她搂住了,声音沉沉:“殿下当然会活着,只要臣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害殿下。您会……会平顺康乐,安然百岁,多吉多庆,无忧无惧。”

“真的吗?”

“真的。”

她点点头,忽然又问:“若是你阿爷带人打进了京城,你,你怎么样?”

沈衍一怔,她莫非是做了这样的一个梦?

也好,总胜过梦到前世。

“臣会和殿下一起走。”

“走?我要逃到很远的地方去,你也一起么?”

“嗯,殿下要去哪里,臣都陪着您。”他说罢这话,敛去眉眼间的思绪,松开她身体,伸出手,“臣可与殿下击掌为誓。”

姬桢略一忖度,抬手与他相击三次,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殿下是因为八皇子,所以有些受惊罢了。”他轻轻揉着姬桢的手指,感到她指尖暖和过来,“臣的阿爷——他不可能闹出什么风波来了,沈家都没了,他还有什么可依仗?”

姬桢没有回答,目光只落在自己被沈衍捏揉的指头上。

他的动作很轻,两个人相触的手指肌肤上,暗影缓缓进退晃动,仿佛那些见不得人却又挥之不去的心事。

这一夜终究还是如常过去,只是第二日起身时,到底还是有些什么不大一样。

沈衍平日里服侍她起身更衣梳头用膳,总还会说几句话,然而今日他却始终垂着眼眸,一句话也不敢说的模样。

似有所思。

姬桢不去管他,此刻他眼下略青,昨儿后半夜,怕是没睡好的。

也是,那句“姬氏女留不得”,最先伤害的便是他阿娘。

他怎能忘了这话呢。如今也许心下还担忧她梦到或想起前世事罢?

她就当看不到。

感知到他的失措和不安,她反倒畅快。

连进课堂时,脸上都带着笑。

这笑容落在已经就座的八皇子姬栌眼中,大约是很有些刺眼的。他扫了姬桢一眼,便转过脸去不往这边儿看。

姬桢原想也不看他的,这课堂中除却八皇子全是二府的兄弟姊妹,和谁不好说话,非得去跟一个迟早要遭报应的人往来?

只是世事不容她如此选择——或许是八皇子瞧着实在是太过不快,因而格外吓人,也或许是今日服侍他来读书的小内侍无有经验,心下慌张,竟“叭”地一声,将手中正在研磨的墨条,按断了。

那半截墨怼在砚中,一时墨汁飞溅,正扑了姬栌一身一脸。

饶是师傅不曾进来,先时的课堂中也颇为热闹,此刻也倏然沉寂下来了。

众人齐刷刷瞧着姬栌主仆,等着瞧他如何发落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内侍——那孩子瞧着,已然快要吓死了。

而姬桢一把扯住了沈衍的袍袖,低声道:“他不会又要……”

沈衍说的话不是什么快活的言辞,眉目之间却有抑不住的惊喜:“应当……不会罢,这里许多人在,总不能当众发落人。”

而姬栌却不曾动作,只目光森森盯着那小内侍。

小内侍哆嗦个不住,终于想到什么似的,竟自掌起耳光来:“奴该死,奴是猪狗一样的蠢物,奴该死……”

许是他的恐慌取悦了姬栌,他竟哼笑了一声:“我说过要罚你么?滚起来打水!”

难得他今日不伤人,小内侍如蒙大赦,立时站起身往外走,瞧着腿脚都软了。

姬桢摇摇头,悄声道:“他这样吓人,总不会是以为,如此便能收住人心罢!”

沈衍悄声回应:“大约是能吓住几个人。”

“蠢东西。”她坐下,“咱们也研墨罢,师傅该是快要来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姬栌转过身:“六姊,借个人给我研墨可行?”

姬桢道:“你把砚台拿来罢,备好了给你送过去。”

姬栌嗤地一笑:“难道我用你的沈衍一会子,便能剁了他手?”

“莫要胡说八道,我哪里是那样揣测别人的小人?不过是不肯借给你罢了,怎么?难道你要借我的人,我便要借给你?”

这话出口,倒是招得天家子弟们纷纷掩口。

大家都是要颜面的,哪有兄弟借个内侍都不答应的?便是自己不肯,又或不能,也多要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