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涣(七)(1 / 3)

十四天……我睡了那么久了啊。

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却没想到,终是不能得见外祖父最后一面,甚至去甄府那日,外祖父一直昏睡着,或许都不知晓我回来了。

而宁逸……十四天,足够他娶亲了吧?他,当真娶了么?

如果他当真如舅父舅母所愿,娶了妻子来为外祖父冲喜,却没能像众所期盼的那样,让外祖父恢复健康……这门亲事,该有多讽刺?

如果他并没有娶……呵,怎么会,他又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说来讽刺,我啊,原是这般在意宁逸是否娶亲的,比我自己要不要娶亲还更在意些。

夫妻敌体,颉之颃之,是天道伦理之下,可以名正言顺比肩而立之人。

宁逸娶了妻子,他的身边,便不再会是我了。

我咬住下唇,压下喉咙里涌动的血腥气,忍住呼之欲出的痛楚。现正在母后跟前,我只得收起所有情绪,只当是大病初愈的迷茫。

连喘了几口粗气,我才回过头来,想起母后方才所言。旁的不论,既是外祖父仙逝,我身为晚辈不可不去,故而掀开寝被就要下床。

“别动。”母后连忙按住我,“你才刚醒,尚未康复,这会子还起来做什么?”

我急切地看向母后,一开口,喉咙又是干涩生痛,“儿……去……”

母后犹豫了一下,“你是想说,要去甄府祭拜?”

我连连点头。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

然而让我继续“静养”是万万不成的,我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不管不顾地下了床。

连日昏迷,的确使我虚弱不已,足一落地,腿脚都是酸软无力,几乎要跌倒。

母后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低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逞强?即便是想给你外祖父尽孝,也不在这一时。你若是不好,你外祖父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心安的。”

我定了定神,执拗地摇了摇头,又要去捡外衫来穿。

“涣儿。”母后叫着我的名字,语气越发严肃。她扶着我的手加了几分力度,迫使我抬头看她,沉声问道:“你这般自苦,是为了你外祖父,还是别的?”

别……的?

我下意识缩了缩脖颈,一面思索是不是我在昏迷之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面佯装露出不解的神色。

母后盯了我半晌,似乎悲哀又伤怀,过了许久才长长一叹:“罢了,你要去,便去吧。哀家怕是拦不住你了,你……莫要后悔就是。”

我用力点头。

如此,虽是耽搁了时辰,好在我未曾错过去外祖父的棺椁前行礼哀悼。

外祖父身负太傅之职,又是国丈承恩公,虽已致仕,满朝文武十停中倒来了九停,余下的也都送了祭奠之物。是而我到甄府时,府中内外人头攒动,挤满了白幡白纸白灯笼,用那最惨淡最浓烈的白色来映射对逝者的追思与哀痛。

母后与我同往,只因她身份特殊,是悄悄走了东侧角门入内。我走的是正门,侍从亮明了我的身份,一路偶有官员公侯向我行礼,只是我无心理会,脚步匆匆,径直往灵堂去。

灵堂内并无外人。舅父领着甄家男丁跪在那里,皇兄、楚王兄、六弟予淳等皆在偏室里。皇嫂、长姐与灼灼,想必是与母后在一处,由舅母等家中女眷相陪。

舅父见我来此,颇是惊讶地起身相迎:“赵王殿下……”

我行了一礼,目光越过了他,越过了宁远表哥和竑儿,然后……我看到了宁逸。

他本是英武不凡的不世之将,如今却是面色憔悴,眼窝深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浓白的阴云里,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彻底击垮。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宁逸。

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过去,心口的疼痛真实而剧烈,我却难以开口——而我又能说什么呢?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心中所想,都是不可言说的虚妄。

终是宁逸先开了口:“殿下,您……您没事就好。”

我满面凄然,我没事么?原来他知道我病了么?他有来过么?不,应该没有吧,外祖父病着,他还要忙着……忙着“冲喜”,怎能来看我这个无端生病的人。

因女眷皆不在此,我不能瞧一瞧他的新婚妻子……其实瞧不瞧的又如何呢?那也不过是个无辜又可怜的女子,我和宁逸的事,本就与她无关。

我同宁逸擦肩而过。

慢吞吞地在灵前跪下去,虔诚叩首,虽不能说话,我还是在心中极尽哀惋,忏悔我未能见外祖父最后一面的罪过。

礼毕,再与舅父见礼,因着我此刻神情,他只当我是悲痛过度才未开口,我也未曾解释。在这样的场合,一切言语本就是无谓的,唯心能证。

而宁逸……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却从未觉察他离我是这般遥远,

如是想着,转身欲退,不料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