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一声，“制衡之道，圣上怕还是差得远。”

“然而，如今朝堂势力重洗，又何尝不是你我的机遇？”

“慕容，你可懂？”

“学生明白，”苏慕容颔首，“此一举若是不成，他日，你我师徒二人，怕就要与整个朝堂为敌了。”

方正清失笑：“那倒也不尽然，为官之道，多在糊涂二字，可惜，有些人，糊涂着糊涂着，就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罢，不说这些，”方正清道，“时日渐高，我也该走了，为师只愿今日一去，诸事都能遂心意而行——然而你我，皆是道阻且长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苏慕容微微一笑，“是以道阻虽多，总归也有始有终。”

“善！”方正清颔首，饮下那杯践行酒，将其放到掌盘中，“既如此，我在长安等你——我与你留了一些司马营的人，其中，不乏有将才之人，你且留着操练民兵。”

“但愿……不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苏慕容将酒水饮下，朝着方正清一拜：“多谢老师。”

然而随着她这一拜，身后跟他们有些距离的临时官员们则也跟着行礼，齐声道：“恭送方大人……”

方正清摆手，牵了马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早已整兵待发的行伍而去。

不多时，传令兵身上幡旗招展摇曳，由千夫长之下，近千余人的阵列调动，不多时便换了方向，朝着南方缓缓移动。而留在他们眼中的背影也随着队伍的拉开而逐渐稀疏起来，直到最后队尾慢慢在众人眼里消失不见。

苏慕容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送完了方正清与司马营一众，他们留在钦州的人还要过节。

五月五，正是夏至，亦是端午，也是夏收前最后的一个节日了。

待得夏收，他们要先在开出来的水田里种上秧苗，然后再进行割麦，收麦垛，而后拾麦子……如今灾乱过后的钦州，按照大乾例律，20成丁，每丁能有五十亩地，钦州的地与其他州县不同，乃是实打实的土地，分毫不错，该是谁的，就记在谁的名下……算下来，一家若是有那么几个丁男，光是这么分下来的地都要忙上许久。

然后就要开始侍弄水田，侍弄正能吃的桑蚕，指望着这些能让他们在秋冬季节吃饱穿暖，而等到了秋天，这已经收割干净的麦田里，就要再次种下麦子，以待来年春天收获。

总之，端午是个大节，也是自年关过后，钦州过的第一个节，百姓几乎将端午当成年来过。

孩子们颈项间、手足腕上都已经被拴上了五彩绳，有些脖子里除了五彩绳之外还佩戴着塞了草药的香囊。

熏艾草的味道，混着兰汤又或是其他什么药浴的味道开始在钦州新城——现在该说是钦州州城，原先的那处被火焚烧过的城池早已归于破败，而后被一众大夫们拿去种了药材——里四处蔓延开来。

更有甚者，有光着膀子的汉子们扛了木头自州城一路跑到城郊的河边去扎龙舟，而身旁扎着小辫的孩童们嬉笑着，追着他笑闹着成群结伴地追着一道出去看热闹。

沿途还有摊贩用草编了动物招摇地在箱笼上挂了一串来卖，有抱着花的懂事的小姑娘跟着姐姐又或是其他什么年长些的长辈一道穿街走巷，沿街叫卖，更有那和过往商队换了糯米磨了粉的妇人将其用艾草汁制成青团，就这么放在巴掌大点的叶子上，置在箱笼里用麻布笼了出来售卖，还有那用不同编法编了五彩绳的老媪，那用竹篾子编出来簸箕、蒸笼甚至是灯笼架的老翁……

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然而却自然有一股热闹与生机，与小半年前苏慕容来钦州时所见所闻，何异于改换了一方天地？

苏慕容唇边含笑：真是……热闹啊。

她招来春雪：“今日过节，先前我让你借着咱们铺子买来的那些个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春雪看着这满城生气，亦是眼睛晶亮，闻言微一点头：“都备好了。”

“那让大家跟着一起回州府衙门，把那些个节礼一一分发了罢，”苏慕容面上含笑，“朝中空了一半，朝廷的派发文书一时半会儿怕是下不来，官家的俸禄没有，但我私掏腰包，补贴给他们的节礼却不能少……总不能一直让人白干活不是？”

“小姐仁义。”春雪朝她一抱拳。

出来的时间长了，连带着曾经跟在她身边看上去柔柔弱弱，举手投足恪守宫规礼仪的侍女都变得更像是原本的自己了。

见苏慕容微抬了下颌，春雪转身便去招呼那些原本跟着苏慕容一道为廷尉正送行的临时官员们，让他们一道去州府衙门领节礼。

而直到苏慕容一人时，她面上的笑容却浅淡了下来：如今已是夏日，草原上正是土肥水美的时候，牛羊不缺吃的，然而夏日一旦过完，秋收之时，只怕有固伦格坐镇王庭、晋升汗王的草原，就不是如同往年那般那么好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