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2 / 3)

儿的费用,我……我把它卖掉了……”

艾潘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干张着嘴,像条快要干死的鱼。

芳汀捂着脸哭了一小会,喃喃地念叨着请原谅之类的话,忽然一瞬间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转身从堆在床上的织物下掏出一条裙子,拿给艾潘妮看:“您看,我的头发足足卖了十法郎!换来了这么好看的裙子,我的女儿不会受冻了!”

那是一条枫叶红的羊毛绒女童裙,缝制手艺精良,面料厚实轻软,看上去就很暖和。

艾潘妮看着裙子,只觉得周围陷入一片死寂,芳汀的嘴唇还在动,却听不到她的话语。紧接着滚滚雷声在她脑子里接连不断地炸响,震碎了她全身的感觉,连心跳似乎都不复存在。

她认得这条裙子,小时候她的最爱,一直穿到实在套不进去,才转给妹妹阿兹玛。

“您,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艾潘妮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不是从嘴里发出,听起来仿佛是从遥远过去传来的回音。

“珂赛特。”芳汀低下头用手抚摸着裙子,羞耻感让她脸上的潮红面积更大了:“……抱歉,我……不应该跟您这样的淑女说这种事,这实在是……”

艾潘妮的脸已经麻木了,声音变得越发干巴:“她现在在哪?”

“我把她托付给滑铁卢中士客寓的老板家,在孟费郿那边。”芳汀慢慢把裙子叠好,想起女儿的女人露出的笑容变得温暖:“正好老板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她们一起作伴。”

“什么?!”

艾潘妮直接跳了起来,抓住芳汀的手,大声问道:“您刚才说,老板家里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吗?!”

芳汀被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把膝盖上的裙子掉到地下,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啊,德纳第大娘的独生女,好像叫阿兹玛,比我的珂赛特小一岁。”

艾潘妮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芳汀和正进门的玛格丽特老太围着她说了什么话,她是一点都没听见。唯有珂赛特、德纳第和阿兹玛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遮天蔽日地飞旋。

芳汀,竟然是珂赛特的妈妈。

当年的那条裙子,她一直以为是父母送给自己的礼物,但其实是芳汀为了女儿,卖掉头发换来的,珂赛特却一天都没穿过。艾潘妮发现自己真的是个贼,偷走了一个母亲为女儿所做的牺牲。

更大的打击,来自于她上辈子的家。德纳第大娘,只有一个女儿,她的妹妹阿兹玛。

这个世界,德纳第家没有第二个女儿,艾潘妮,并不存在。

那我又是谁?

艾潘妮跌跌撞撞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积雪覆盖了枯萎的草地,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枝在空中徒然地摇晃着。她不记得是怎么从芳汀家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双腿走路的。

我从哪里来?

艾潘妮爬上了市镇后的丘陵,树叶落尽的大橡树伸展着枝条,仿佛一座诡异的空中城堡。

我又该到哪里去?

艾潘妮走到树下,双膝一软,直接跪进了树下的积雪里。她把脑袋撞向树干,却不怎么觉得疼,只是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越发寒冷,身体在止不住地打哆嗦。

我是个贼,从小就是贼,一辈子都是个贼。我在巴黎偷过钱包,骗走过无数硬币。我偷走了一位母亲神圣的牺牲,欺辱了她心爱的女儿。上帝在惩罚我,让我之后受苦,现在又抹煞了我的存在。

艾潘妮感到两股暖流在脸上缓缓爬行,身体一点点地瘫软在雪地里,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既然上天要我消失,那我为什么还活着?这世界已经没有我的来处,那我又应该归于何方?

“艾潘妮?”

一个低沉粗鲁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您在这里干什么?”

铁灰色的巨塔在模糊的视野里出现,把他庞大的阴影投在艾潘妮的脸上,她似乎认出了对方,但嘴唇只无力地动了几下,咕哝着她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语。

“……皮埃尔说……你的样子不对……但不要在雪里坐着!”

巨人的阴影越来越近,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然后一双大手钳住艾潘妮的胳膊,巨大的力量直接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艾潘妮差点失去平衡,双手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的手,艰难地稳住自己的重心后缓缓抬头,沙威毛发茂密、线条刚硬的大方脸在她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您为什么没穿外套?”

外套?艾潘妮隐约记起,似乎是把自己的厚毛毡斗篷脱在芳汀床上了,反正她当时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艾潘妮,到底出什么事了?”沙威歪着头左右观察,灰眼睛里写满担忧和疑惑。

艾潘妮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盯着沙威的脸,缓缓吐出毫无感情的话语:“我,没有家了。”

“我也没有,以前说过,你不是世界上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