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朕没有上朝。

后天朕也没有上成。

朕的伤口好像更严重了。不过对外让太医说是伤风。相国来报说是几个藩邦小国，已经联合向我大恒国朝逼近。

这当真是个极坏的消息，朕忍着头痛。召集了兵部的将领和大臣让他们拟个章程出来。

户部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械粮食每一项都是重之又重。朕赐封的主帅又派了大臣前往边境尽力斡旋。

刚刚稳定好局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暗卫告诉朕，大皇姐起义了。

身后有大批的追随者。

因为她说她有梦草的解药。

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即摔了跤。命暗卫将朕背这去了苏清寒的寝宫。

这是在上一次封宫之后，朕第一次见到苏清寒。

朕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年轻人。突然觉得朕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他很少穿皇后的冠冕，总是一身儒服，可是需要他这皇后彰显皇后地位的场合，他总是一丝不苟，从未有过一丝的懦弱，即便是最严苛的礼仪官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他也不喜欢金银和珠玉，若不是顾及皇后的体面，怕是连冠都不戴。一如现在，墨发如瀑，只看看用一根质朴无华的玉簪固定。

他见了朕，眼中闪过忧心，朕看得清楚却觉得讽刺，他会担心，始作俑者，居然会担心。

朕心里细细碎碎密密麻麻的疼，朕告诉自己，他不是那个牵着当时满手泥巴的小女孩在洒满阳光和纸张味道的过道里，慢慢走过的大哥哥了。

他是离心的皇后，错了，朕想，什么离心，他的心从来不在朕这里。

朕到现在才承认。

天气很好，站在宫殿里却照耀不到阳光，让人开门，阳光都泼洒进来。门窗皆被打开，气息流转。阳光流泄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了一层淡金色的华光一般。

他的手里仍然持着一卷书。

这就是苏清寒，即便对他满腹怨怼，可是依旧没有办法对他口出恶言。甚至有任何逾越之举。

“你告诉了她多少？”

朕真不想再和他这般纠缠下去了，直接道：“阳草的秘密，你告诉了她多少？”

“陛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呢？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朕反问道。”

苏清涵放下书，平静道：“很早之前，只是偶尔从一本禁书中看到了前朝先蚕礼的流程。

原本也是没有发现的，可是一年一年的下来，却忘了是哪一天突然发现先蚕礼中的蚕王吐丝和记载的并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

朕沉默着，不发一言。

从老祖那时候开始便说，蚕室神圣，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都不许进也不许碰当中一品一物。也只有皇后在亲蚕礼中才能进入。

其实梦草阴阳双股，从来都是假的。江湖上的人，南疆中的人，企图颠覆朝堂的人，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暗地中去求那株梦寐以求的阳草，可是只有先祖知道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阳草。

真正的解药是蚕茧。是大金翅蝶的蚕茧。阳草是这种大金翅蝶最喜欢的食物，只有吃了阳草，金翅蝶的蚕茧才是解药。

“陛下不问我为什么吗？”

跨出殿门之前，苏清寒向前几步，突然问。

朕停下来，没有回头，朕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心软。

“你爱书胜过一切。凌峰楼里的藏书你记得多少，又默过多少。皇女们所学的藏书楼。你平日里跟在大皇姐身边又能接触到多少？这世上从来不缺过目不忘的人，苏清寒，朕从来都知道你不甘心的。”

懂得世间诸多道理的人，总是不甘心的。

朕苦笑不已。

“别的便不用说了，凌峰楼究竟有多少禁书？朕若是有心查的话，你说的清吗？”

苏清寒表情怔怔的。

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兵祸将至，还有许多事要等着朕去办，朕吩咐内侍：“把北漠世子给朕看紧吧了。”

……

午后的阳光发着暖。是并不热烈，但是却很和煦的暖意。

偌大的宫殿之内，苏清寒坐在建议当中，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痛苦又狼狈的表情。

他挥退了神色慌乱的宫人，慢慢的走在回廊下，太阳这样照着他，可他的心却如寒冰一般。

原来陛下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居然都知道！

他不由得苦笑，那个女孩身量瘦小，矮矮的，脸颊上甚至还沾着溅起的淤泥，唯有一双眼睛明亮不已。像是独自在泥潭中打了滚，无辜又警惕的狸花猫儿一般。

她一向都是聪慧的，这个他是知道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对着他毫无芥蒂的像午后慵懒的猫儿一般的女孩儿，成为了杀伐决断的上位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