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字好看，“朕这样说。

“谁？”

“苏清寒。”

朕强调：“儿臣喜欢他的字。”

陛下那个时候，目光先是有些意味不明。而后幽幽的叹了一声，不知在感怀些什么，后来她跟我说，你既喜欢他，觉得他的字好看，以后别让他来教你写字吧。

朕自进学以来，练字帖都是一笔一笔跟着苏清寒的字来描摹的。

陛下此举其实已经默认苏清寒仍旧是下一代帝女的皇后，苏家，因为苏清寒在宫里，也得以喘息。

再到后来，他成了我的皇后。

小内侍揣摩着朕的脸色：“陛下，地上凉，您还是……”

他看着朕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只好吩咐人拿了斗篷，小心翼翼道：“小的给您披上。”

朕并没有拒绝，甚至希望这天气能更冷些，把自己冻僵，把自己的心给冻硬。可是即便是这样心中的悲哀，源源不绝的火焰还是在不停的流血，仿佛永远都烧不尽一般。

那把历代帝皇代代相传的宝剑握在手中彻寒透骨。

高处不胜寒！

朕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时先帝可以耐心对一个孩童说出这样的话，他着实无人可说。

他不是不知道大恒的危机。帝国的末路。周边的属国虎视眈眈。大恒占地虽广，兵力其实并不如那几个小国，若是他们联合起来。也是麻烦事一桩。

朝内种种压制男权之下，乱象频出。

其实朕一开始就知道，朕所接手的是一个看似繁盛却危如累卵的帝国，朕眼睁睁的看着它像奔向悬崖的战车，朕可以拉一拉缰绳，让这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却不能让它改道。

朕真没有想过要名垂千古，可是朕也从来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因为大恒固守至今没有出太多的乱子，第一就是因为牢牢的控制了科举趋势的途径。男子不可读书，不可科考入仕，第二便是因为梦草。

就是可以让女子绝了生育，而让男子孕育生命的梦草。

朕之所以封了皇后的寝宫，是因为梦草丢失了。

梦草阴阳双股，只有阳草才是解药。也只有皇宫才有。历代帝王代代相传，才知道如何培育，其实当时留着阳草的初衷是其中一位帝王只是想自己诞育的孩子继承皇位而已。这些阳草是由专人管理，少半片叶子都会马上报给朕。

而在今夜之前，宫内的阳草丢了一颗。

一颗养草而已，不值当，可若是掌握了用法……

朕不敢赌，朕今天不封宫彻底断绝皇后通敌的可能，那么朝堂之上，万一有人走漏风声，阳草被盗一事和朕之前受伤的事，跟苏清寒联系起来，别说皇后之位，他的性命，苏氏一族的性命都难以保住。

即便朕是皇帝，也无法堵住天下之人悠悠众口。

朕望着天上的圆月。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双膝，一如当年那个在南疆，坐在河边的巨石之上，孤孤单单的望着天上一轮圆月的小姑娘。

当年一个人也是这般过来，可是却并没有感受到孤单，可是如今朕独面这轮圆月，只是觉得茫然。

朕自小聪慧，过目不忘。得到先帝的谆谆教导。由太傅教授治国之道，可是到现在朕也没有想到，要为大恒谋一个怎样的将来。

大恒的路到底应该走向何方？

朕偶尔会做梦会梦到城门，男子们欢呼狂乱。一如六百年前，历代大恒女帝的艰辛挣扎，是以怎样的决绝和狠戾扭转的乾坤。不管他们是为了掌控手里的权利，还是真的一颗为民之心。大恒女子们真真正正的开始解脱了束缚。

她们不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不会被封在四角天井之中，没有自由，目光所过之处，只有那么几片蓝天，一双脚所能踏到的地方，也不过是前宅后院。更不会一朝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夫所指。

她们的目光，他们的脚下是广阔无望的天地。她们读书，她们习武，她们降生到这世上，唯一的使命便是走一条有些艰辛的立世之路。靠自己的力量成为这大恒国朝当中一块基石。

为官，入仕，走出家门，怀揣梦想，走马天下。

从第二代女皇开始，大恒朝的女子从出生便改变了命运。

总要有一部分人为另一部分人的自由付出代价，

大恒之前，那些代价是女子。

大恒之后则是男人。

朕深深的吸了口气。若朕不是帝王，若朕不是帝王，朕只想把这颗心捧捧出来。让他看看。当一个人真心爱慕另一个人，当真是想把自己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给他。

可惜朕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朕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也没有什么知觉。习惯了倒还好了，这小时候也没少受冻。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这身子到娇弱了不少，正活动着。前方传来骚乱之声，伴随着小太监惊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