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很会挑地方,在一片违章私建的棚厦之中找到一间红砖小院。

进院门是坐北朝南的正屋,右边一间小小耳房。和院外的一片狼藉相比,院内洁净规整得有些不太真实,正屋门旁甚至挂了两盏灯笼。

隋东解释说这是长寿灯,要从除夕点到十五。昨天起开发商就断了这一片的水和电,幸好不是今天断的,不然买蜡烛都来不及。

傅卫军掏出打火机点亮灯笼里的蜡烛,又一路点亮屋里各个角落。

你跟着他在屋内转了一圈,看到墙上玻璃镜框里还挂着一张黑白全家福,一对年轻夫妇各抱一儿一女,女儿大些,一家四口笑得又暖又甜。

或许是这屋先前的住户,走得匆忙,带走家具却忘了相框。

傅卫军和你并肩看了一会儿照片,才“说”那是他的爸妈和姐姐。

“那是你?”你指着全家福里那个胖嘟嘟的糯米球。

傅卫军咧嘴,点头。

“你还有一个姐姐?”

“爸妈走了之后,大爷一家收养了姐姐。她在松河念高中,成绩特别好。她答应我会考桦林的大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一起过年了。”傅卫军的眼睛在烛光里闪闪发亮,“我努力攒钱,换个大房子,到时候大家都在一起:姐姐,我,东子——东子是弟弟,还有你——你是妹妹。”

“妹妹?!你知道我几岁吗?”

“不管你几岁,永远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模样。”

傅卫军“说”完这句,十指交叉垂于腹前,拇指互转着绕了几个圈,弯腰躬身去掏火灶里的炉灰。

城中村没有集中供暖,各家仍烧火炉火炕,水电一断就显出土办法的好来,只要有柴有煤,就有吃有暖。

傅卫军从炉灰里扒出两个煨熟的红薯,一个给你,一个给隋东。

隋东接了没吃,目瞪口呆望住你:“你……你会手……手语啊?!”

“会啊。”

“你怎……怎么不告诉我啊?!”

“你没问啊。”

“我……我……”

“你说我坏话我都看见了。”

“我哪……哪说你坏话了?!”

“你说我睫毛没侯法医的长。”

“你咋……咋这么记仇呢你?!”

“对了,请教一下,这个手语是什么意思?”你学傅卫军刚才的动作十指交叉垂于腹前,拇指互转着绕了几个圈。

“这不是手……手语。这是军儿害……害羞时候的习……习惯。”

你一面纳闷那家伙害什么羞,一面把手里的红薯掰成两半,递给那个害羞的家伙。

那家伙举起双手,凑过嘴巴,示意掏灰正忙,要你喂他。

你把半个红薯往隋东手里一塞:“喂你的军儿吧。锅呢?菜呢?今天我做饭。”

“今天吃……吃饺子,军儿早包……包好了,外边冻……冻着呢,酸菜白……白肉的。他怕你南方人吃……吃不惯饺子,还备……备了面。”

傅卫军是铁了心不让你干活,掏灰、引火、烧柴、煮水、下饺子,他一人包圆。

你在一旁几乎气笑了。

他不会真以为你蠢到一锅饺子都煮不好吧?

你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已经踩着小板凳独自准备一日三餐了,就等阿爸阿妈割完胶回来一起开饭。

“傅卫军,给点活。”

“炕上嗑瓜子去。”

“你别小瞧人啊。”

“没小瞧你,”他用漏勺舀了满满一盘白胖饺子端上炕桌,指着你的手“说”,“你手上都是茧子,以前一定老干活。”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犹豫要不要实说之前干的是什么“活”。

“以后有我呢,不用你干活。”

你抬头看了看正歪炕上嗑瓜子的东子,那真是被傅卫军亲手惯出来的四体不勤。

叹口气,至少你还能帮着分发碗筷不是?

煮饺子的旧锅锅沿铮亮,装饺子的碗盘白底蓝花,傅卫军过日子比你用心,比许多许多人都用心。

最后一盘饺子出锅,傅卫军穿上外套,端出去喂院门口翘首以盼的一排流浪狗。

“之前都是家养的狗,搬家了,不要了,就都成流浪狗了。”隋东索性跟你比划起手语,比说口语轻松流利,“军儿说,他要它们。”

喂完狗,傅卫军裹着一身寒气进屋。

隋东用后槽牙起了两瓶干啤,你正纳闷怎么没你的份,傅卫军递来一瓶桔子汽水,一本正经打手语劝导你:“别和男人一起喝酒,醉了不安全。”

“男人呢?在哪呢?”你左顾右盼。

“在这呢!”隋东一拍胸脯。

“看几本《清凉世界》就是男人啦?”你简直笑出声。

傅卫军一阵猛咳,咳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