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待人冷漠，会特地避开和人的接触，即便是生他养他的娘亲，也不曾表现出一丝亲昵。

嘉煜六十六年，他六岁，人日那晚被张老爷带到宫中参加寿辰，却在宫宴结束后突遭意外——有一怨鬼从水里爬出，将这小公子生生拖进湖里。

除了皇帝陛下，所有人都在尖叫。

她看着那垂老矣矣的人，心想，为何皇帝如此镇定，他早知宫中有鬼？

毫不犹豫地跳下湖中，一片浑浊，怨气浓稠得像是有了实体，她看到湖的最底部，是被水鬼们死死缠住的张肃。心里一惊，她虽清楚自己无能为力，却也想去救他。

这时，耳旁响起一个声音。

“孽畜，你私下凡间，篡改判官的生死簿，闯下弥天大祸，凡间世人也将因你而受牵连。”

奄奄一息的人睁开眼，“我不在乎。”

他第一次发出声音，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多出一点熟悉。

“可万龄玉是一个凡人，她的寿命会变短，活不过十岁。”

“你想我怎么做，”张肃问。

“将你身上的灵力转移至另一副躯体那儿，这城中有上万个因饥荒而枉死的怨魂，我要你和那皇帝达成协议，在他在位期间，保证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昏庸无能，惹出来的祸端为何要我来挽救，”张肃道。

湖中的声音讥笑，“上位者作孽，受报应的却是百姓，这恒古不变的道理，你不知道吗？怪就怪在，万龄玉也是这黎明百姓的其中一位。”

“我只能给出一半灵力，”张肃一顿，“她殿中的那盏灯，据我所知，也到凡间来了。”

“你是说你那兄长张孚陵？”

“他若能成为监正，便可保天下太平。”

张肃在说这话时，隐晦地笑了——入紫徽殿，成为监正的人，终身不能婚娶。

之后，他又去找皇帝，告知对方他可以保他长命百岁，在位期间天下太平，然——有一条件。

皇帝问是什么。

接着，神女便听到张肃说，他要和万家二小姐万龄玉，结成夫妻。

原来这便是两人会有婚约的缘由。

神女心中起伏，一股强烈的酸涩感从腹部涌上，她想到这千年前有缘救下的少年，会在之后经历这许多，只为和她生出一段本不该有的姻缘。

孤寂了千年的神。

被一凡人惦记了。

她不可谓是不被撼动——本就是那样害怕孤单的人，可如今身边有张肃，对方拼尽全力地爱她。

失去的记忆在恢复。

龄玉心中的疑惑散去一大半，为何先前会在梦中看到皇宫里，她会无助地抱着张肃，那会儿怨魂积聚在上空，多半是张肃将他另一具身躯的力量夺回，又被张孚陵暗算，受重伤所导致。

可他为何会突然要拿回力量？

答案很快浮出心头——龄玉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神女，九重天上的神仙自然也有所觉，张肃唯有将所有力量拿回，才能保住她。

没曾想，最后被护住的那个人，却是张肃。

他失去了万龄玉。

那个穿着嫁衣、被大红花轿高抬过来，嫁作他妻的女子。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三月某日，他曾为了她，让一树桃花在朝夕间盛放，也曾在五月某日，让一朵凋谢的桃花重回娇嫩，放到她手心，意为平安。

可惜.....可惜.....

月有圆缺，世上之事岂能尽是圆满？

回溯镜，万龄玉想起所有过往，泪流满面，“张肃。”

神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块红色的牌子，低头望去——是张肃年少时曾费尽心思想得到的姻缘牌，上面刻着万龄玉的名字，像是在昭告所有人，神女终于长出情丝，有了命定的白首齐眉的人。

攥紧牌子，龄玉撕开回溯镜，来到血腥气极重的战场，看到了那个披头散发、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人。

原来过去一别，之后要花足足二十一年，才能重逢。

原来爱一个人，轰轰烈烈，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