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砰砰两声。

当作门来用的，卡在两扇大屏风之间的小屏风被踹开了。

谈容手边面具还没戴回去，手跟着抖了一下，眼刀唰唰就飞了过去，说来委实吓人。

武瞿兴冲冲来的，立刻被这眼刀扎瘪了气，手上拽着个周胤，马上低头作乖巧状，讷讷道了声“大人”。

像是要弥补之前失礼的分量。

“消食回来了？”谈容不无讽刺地说，脸色并算不上好。

也是，又是给突如其来吓这么一遭，又是看他自找麻烦上门，脸色能好才怪。

“怎么？不让你带吃的回来，改带活人了？你何时起改吃人了？”

“诶您又说玩笑话了。”周胤一摆手，也是没把她这带刺的冷嘲热讽往心上放，把人推到前面去，“您先听听这位的话。人命关天呢，可耽搁不得。”

周胤随即的举动才是让人意外。

也没等武瞿把话交代完，他“扑通”一下给谈容跪下了，“求大人救救我家少爷吧！”把这把年纪攒下来的脸面一股脑扔了，人命当前，也顾不得许多了。

谈容眉毛都跟着他膝盖磕在地上的动静跳了一下。

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来吓她？

冷静——冷静！

“这位是？”

夜风习习。

万家灯火缀了薄夜。

谈容纵身跃过又一座屋顶，每一次落脚，踩在堆叠瓦片之上不生半点声响。轻巧得不像是踩着屋顶，而是踩着风，踩着云。

她脚下一刻不停，在夜色中就往那一个方向去，速度不减。

那人的话仍回荡在耳边——

“我家少爷姓柳，因家道中落被流放在外，落了奴籍，幸得好心人相救，才得恢复自由身。我因年轻时受过柳老爷恩惠，在得知柳家少爷小姐尚存活世间后，便一路打探消息寻其踪迹，终在一处偏僻城池内相认，此后便一同在天阳都住下，过了段安稳日子。可哪知少爷遭歹人陷害，被抢了东西不说，反被倒打一耙落了污名！那些人——徇私枉法，私设刑罚，对付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我去见他时都……都……”周胤说到一半，几乎要接不上气，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来，那情绪就压制不住，“这些还不够，甚至要推他明日斩首！！那分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都是陷害，是阴谋！我们少爷何错之有——现今只有您能救他一命了——大人既是那宝贝的原主人，能否为少爷作证，还他一个清白——”

谈容此间脸上还看不出什么来，但实际如何做想便不得而知了。

她悄无声息从半空落下。

正落在空旷寂静之处。

这夜，既无月，也无星。仅有寒风瑟瑟。

“何人！”

看守见了立刻大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本也不是要与人为善来的。

腰间令牌一抽，往他们面前一送，“御前司锦衣卫指挥同知，容叹在此。”

看守几人均倒吸一口冷气，挎着刀不敢上前来了，暂且先行了礼。

有人带头道：“不知是指挥同知大人到访，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远处本要聚集过来的人见此情形，也极有眼色地回自己原先位置上去了。

“带我去见柳文儒。”谈容收回令牌，冷冷道。

银质面具映着夜色闪着寒光，与她眼中光芒是异曲同工，叫人见了都要冷到心底去。

“这……没有通行证，恕小的无法放行。上头下来的命令，无证不可通行。”

“我的话，在此处便是证。”谈容拇指扣着腰间长剑，微将剑鞘拨开，威胁意味十足，“我奉丞相大人之命，查不公不平之事，胆敢阻挡者，一律视作同罪……”

她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可先斩后奏。”

这寒风呼啸的冷天，看得人背后都发出热汗来。吓的。

几人不约而同慌忙低头道，“您请。”这就把路给她让开了。

也是好吓。

这段时日积攒下来的暂且不论好坏的名声的功劳不小。

谈容面无表情，跟在引路人身后往前走。这一套行云流水，并无可称道的阻碍。在听过周胤那番话后，她也多少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

即便如此，越发深入监牢深处，她就越是控制不住本能的不安。

这不安不显山不露水，却实实在在存在，打从心底冒出来，随着愈往里走便愈发浑浊的空气，及经久难散的异味，逐渐壮大。

一间间牢房过来，沿路哀嚎便更是微弱，令人不由自主揪紧了心。

……谈容有点吃不准了，她将看到的会是什么。面对未知时的恐惧，看来确实谁都无法避免。

脚步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