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1 / 5)

安文修山对这个杜雪女再次提起了更为浓厚的兴趣,他仅被肯许见上一面,这就使他身无分文了,被前面扭腰撅腚的胖姨领着穿过了几层楼巷,偏偏不在那些灯火辉煌,映着妙影的屋停下,周遭都浓墨重彩的,偏偏到了一处淡的无墨,清净的处所。

安文修山本有些不满,胖姨要账时的吝啬老辣,她那矫揉造作的姿态和身上浓浓郁郁冲鼻的腌制了不知几年的脂粉气息,穿金戴银的金贵打扮,斜睨着双眸时的矜傲作风,直到他拿出手掌大小的珍珠时才松了口,娇笑着往他身上倚的贪婪眼光却直直看着珍珠。

他紧紧瞧着里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急切,又有若有似无的清香勾着他的鼻尖,绕着他的眉间,缭绕着,凌乱着,然而他端的更起劲了,和教书先生似的好似未察觉到,不言语不露态不思索,含着笑的站着等胖女人开第一句口。

“那你便就去进去吧。”胖女人耻笑着看着装模作样的穿着长袍长衫的板着脸的安文修山,呲呲的笑声从她嘴里发出,眼睛眯得仅留条缝,肉堆在两颊,又用浸着糖蜜的声音说:“不然去我那屋?”

安文修山跨步越过矮胖女人,推开门,门也容易推开,人也容易见得。

推门而入,扑鼻异香,一瞬间有些恍惚,朦朦雅致的屋内陈设,昏昏黯淡的室内灯光,榻上倚着的自然就是所系所想之人,借着笼月的光,映着花影的铜镜。

来人书生打扮却又不清贫,贵族风范却品不出骄矜,有一股子墨水浸染的味道,端正的站着,如松挺立,枝干有劲,清瘦不弱,有一番读书文人的意思。

榻上人雪染的梅香乌发,肌盈丰润,肩软背薄,细指挽发,自有一番风流卖弄。

待点灯,起身子,走来他面,灯火微润,水似的眸子,雪似的肌骨,弯着细眉生出几分的俏意,玉坠点在耳后,娇似桃花瓣,态仪生两腮,清幽如山林,雪自飘零来。

玉唇轻启,梅纸微含,半抬头作羞态,指间染红,一对水杏眼,琥珀色,清清淡淡浅浅,凄凄冷冷柔柔,温润如玉,清冷如雪,让人琢磨不透。

安文修山愣了许久,如不见真人,不知语中意。

杜雪女也看了他许久,细细的打量着,琢磨着。

绣着金丝铝线的游龙云纹在暗紫色的长衫上狰狞的咧着笑意,怪的是只画了一条龙在襟肘处,不细看还看不出什么的低调,杜雪女并无心眷恋和猜测他人衣服,胖姨没有提前告知她,她也就照旧懒懒的应付着。

不过这个纹饰却是让她想到了一个人,眼眸底的湖泊深处泛起一丝丝的波澜,伴君如伴虎,她很不容易应付过去的,想尽了几乎一生的圆滑和柔弱,又得扮出无欲无求的清冷,毫不知情的单纯,一举一动都须自然不刻意,这里是泥淖,她也须是不染清贫富贵不沾□□嗔痴的天上仙子才能不枉他来一遭。

杜雪女深知她不是画中人,更不知曲中意,她遮住脸,露出无泪的那面,嗫喏着唇,悄悄擦去眼泪,也难说出什么你可愿带我离开?你是唯一能带我离开这儿的人,我不奢求去做贵妃皇妾,我也甘愿青灯古佛,我已经是深陷泥淖,哪里是什么心思纯净的人儿。

兴许在他微微闪动的眸中,仅是遇到了一件珍贵宝物,那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态,那股子风流尤物的韵味,一举一动牵着他心思动,又不忍将这珍宝破坏的心软。

魂牵梦绕也都是梦断蓝桥,一个作虚情假意一个猎珍奇玩物,一个是蓝桥佳人,一个是世俗贵人,终是两相逢难长久,此谓“天公作美,有缘无分”。

安文修山忽然发觉自己的愚蠢,愚蠢在于恐怕这一面就是一生,是不如不见的,他今后将永远无法安宁在那婚姻的想象里,空白里将填满女人的画像和妻子妒忌的斜视,更愚蠢在他无法忘却又无法得到的痛苦,他只需交付大雪倾盆的金银,可无奈他仅有的是堆砌在纸上的文字,满的涨出来溢出来,在他身体里痛苦的难以消化。

他可以写无数的“金银”,却换不来一点的铜板,他赎不了他的所爱,救不了他的人生。

他本可以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生一对活泼开朗的儿女,他不是个无情无义抛妻弃子的人渣,可是啊,可是,世间那么多人都如此,他不想去和着这虚伪的情意高歌婚姻的伟大,何况他真的见到了世间难有的天姿国色,他不得不去念,不得不去藏,他得背着妻子偷这一点的温存,雪的无情在她易逝的芳华,难得的情意。

安文修山决心要丢弃所有的怕,他决心要娶她为妻子。

君已白头,芳草萋萋,愿在身侧,偷解温柔。——安文修山。

杜雪女沉静的,无心无神的看着这个和其他男人无甚区别的男人,她已经流不动泪了,唯一的念想早就断了,那人需要的不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在真实的人间里生活而是存着一种惊艳的心态来炫耀来感慨天地的灵秀创造出了一个雪一样的姑娘,人最无情在此,如若是戏剧性的,悲剧性的生命会跟着痛苦和凄楚,却没有半分的心力去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