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涣(二)(1 / 3)

回首我三十载的生命,与宁逸相伴的时日要占去六之其五,从懵懂知事到青春热血,从三丈红墙到铁血军营,从书案方寸,到家国天下。

宁逸没有食言。他在十八岁那年随舅父去平定了在东海一带作乱的倭人,成为了大周最年轻的定远将军。其时,已登基为帝的皇兄豫泽甚为倚重他,希望他能继承舅父的衣钵,成为国朝安定的基石。

舅父戎马半生,膝下却只有两子。大表哥宁远自幼只爱吟风弄月,淡泊无为,就不是个能承继家业的料。因此,不只是皇兄,连外祖父和舅父,亦是将满心期冀全都放在了宁逸的身上,盼他能撑起甄家门楣。

宁逸倒的确不曾辱没了家声。

京城世家皆道,甄家的二公子虽是随性了些,为人不大庄重,可的确勇武过人,加上一张好容色,比之昔年冠盖满京华的清河王叔也毫不逊色。

于武将而言,荣宠和名位都是虚的,只有战功是实打实的。是而,那一战成名之后,宁逸忽然变得忙碌起来,往往是平了这处的山匪,紧接着又去那处剿叛逆。

整整两年,他留在京中的日子不足一个月,多半还是赶上年节,要与家人团聚,与我不过匆匆一面。

我的生活因此而空落下来。多年来,书房里上至笔墨纸砚,下至杯盘碗盏,全是一双一对摆着的玩意儿,然而这一向进进出出的,倏忽间却少了一个人的踪影。

每每低头沉吟,再无人突然揽过我的肩膀说笑,亦或想到什么有趣之事,转头时身边却是空空荡荡,笑容也只好突兀地僵硬在唇边。

母后见我怏怏不乐,便开解我:“宁逸是为国出征去了,又不是无缘无故撇下你。你们都已不是小孩子,他总不能一辈子陪你胡闹吧?涣儿若实在觉得长日无趣,便去军营找你姐夫散散心思。”

一辈子?

我听着母后随口之言,心头却猝不及防地一阵钝痛 ——我从前,竟是从未想过,宁逸并不能陪我一辈子的。

去军营于我是稀松平常之事。原本为防罪人承渮与汝南王之事,终乾元一朝,都极忌讳王爷插手军政。不过父皇尚在世时,见我小小年纪就独爱舞刀弄枪,甚是欢喜,便特许我可以时时出入军营,不必另行请旨。

如今皇兄也一贯由着我,还常以太/祖之弟襄阳王勉励,我便更加无所顾忌了。

只是以往,我都是与宁逸同行,现今形单影只,难免觉得寥落了。

那年是长姐刚嫁,我那个侯爷姐夫早早得了消息,在军营外迎我。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姐夫,因他太过老实,规矩又多,非要我死缠烂打半天才肯带我往军中的比武场去,可也只许我在场外看热闹,不准上台打斗。

“真不明白,长姐到底喜欢你什么呢?”我愤愤地捏着拳头,如是想,便也如是说了出来。

姐夫居然闹了好大个红脸,仿佛想到了什么趣味之事,过了半晌,方讪讪地赔笑:“殿下刚满十四,想是还未有钟意的女子吧?”

我摇摇头,鄙夷道:“有没有,要紧么?”

“倒也没什么。只是,没有钟意的女子,便不能知晓女子的心思啊。”姐夫淡淡笑着,“再等几年,太后怕也要预备给殿下选妃了。到时殿下自然懂得了。”

我很是不屑一顾,“本王又不是皇兄,无需为皇室绵延子嗣,要懂那些做什么?本王生来是要做大将军的,岂能为女色牵绊。”

若说女子,宫中的女子便是最多的,后妃宫人且不说,母后也偶尔会邀请世家贵女进宫参加马球会,可我偏偏就不耐烦那些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姐们。与其去猜她们的心思,我宁可去跟宁逸到城外驰马。

……罢了,天杀的宁逸,这会儿指不定是在哪个山头砍瓜切菜呢,怕是都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哈哈,殿下真是……尽是孩子话。”姐夫笑眯眯地望着我,“罢,罢,罢,我只记住这句话,待殿下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女子,再看殿下怎样打自己的嘴。”

“本王才不会。”

我说得义正言辞,却引得姐夫笑得更欢。他倒是鲜少在我面前这般放肆的,虽然我并不晓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宁逸不在我身旁的日子,虽是无聊透顶,总归是有终了的一天。

明嘉七年,宁逸自雁鸣关游击濊貊部,大胜而还。皇兄照例许他回京受封,更因着宁远表哥正在议亲,让他回京观礼。

此时,舅父家的宁乐表姐已做了皇兄的皇后,正有着身孕,皇室即将后继有人,皇兄此举亦有施恩外戚之意。

皇城二月雪,我向皇兄求了旨意,去城门迎接大军凯旋。

两年的聚少离多,使我更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异样情绪。而当宁逸身披银甲,跨一匹四蹄踏雪的宝马迤逦而来,我所有的情绪又伴随着两年来的不快与寂寥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腹的欢喜。

他在我面前下马,弓手一拜,明眸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