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泽(十一)(1 / 3)

明嘉五年八月初一,我令中书传诏天下:兵部尚书甄珩之女甄宁乐,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天下,表正六宫。

正式的册立圣旨由礼部尚书齐盛亲至甄府宣布,那一份儿是比照母后当年,自然更加冗长华丽,对宁乐及甄家极尽夸耀。但落在舅父舅母眼中,我大概是有一些强抢民女的意思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抢走他们心爱的女儿。

我虽觉得抱歉,却也知晓,若我殷切恳求,伏低做小,便给了他们缓冲之机,想要做成此事便又要拖延不知多少时日。

有些时候,越是不讲道理,越能如愿以偿。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屈指一算,我登基业已四载,不光后位空悬,后宫里连一个嫔妃都没有。而今后位一朝落定,人选又是母后的嫡亲侄女,朝廷内外自是物议沸然。翻来覆去说的,不过是外戚权重,母后偏私,恐生祸乱。

自然,这些陈词滥调是从父皇在世时便有的了,我与母后都已习惯了。

我心有歉疚,觉得委屈了母后的声名,母后却是摆摆手,无比洒脱:“他们一向认为哀家会立自个儿的侄女为皇后,如今便随了他们的想头又何妨?泽儿,你记着,永远不必为不在乎的人或事费时间费心思。”

我深以为然。

母后向来不是矫情之人,倒不需我的宽慰。

此事一出,后宫的几位太妃都会齐了到颐宁宫道喜。惠母妃且不会多嘴,奈何欣悦太妃素来快人快语,不免揶揄:“咱们果然都没猜错,宫里又要添一位甄皇后了!可怜太后平日里瞒得这样好,自家的侄女也不肯多带进宫里给咱们瞧瞧,这一时要立后大婚,咱们也不清楚新皇后的喜好性情,连贺礼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

母后容色平淡,掩唇轻笑:“太妃好生风趣。细论起来,你们都是新后的长辈,不拘送些什么,宁乐那孩子难道还会编排么?”

惠母妃亦帮腔说:“太妃若不知送什么,不如我帮太妃选吧。前日在太妃的宫室里看见一架二十四扇的硝子石雕汉宫春晓紫檀架围屏,当真是稀罕物,索性就送去凤仪宫如何?”

欣悦太妃笑道:“贵太妃眼尖,那架硝子石屏风是前几日我过生辰,贵太妃的侄儿送进宫来的,在我宫里还没放热乎呢,你便帮着新皇后惦记上了。”

“我的侄儿,难道不是太妃的女婿?”惠母妃只是笑个不住,“罢,罢,罢,难为檀儿苦心寻来,也便罢了。”

“听听,一听说是她侄儿费了心思的,她便先舍不得了。”母后指着惠母妃嗔笑,又与欣悦太妃道:“别听眉姐姐胡说,淑和帝姬和驸马送给太妃的贺礼,怎能被宁乐抢了去?况那孩子不喜奢华,诸位姐妹礼节上过得去便可,切不必过分,也省得外头的言官饶舌。”

诸位太妃都点头称是。虽有了母后这句话,可终究,这是明嘉朝元后新立的大喜,太妃们或为了自己的皇子帝姬,或为了与母后旧日的交情,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筹办贺礼。

流朱姑姑辗转告知我这些时,内廷司和礼部一同拟定的流程礼单正好递到了我的案头上。君王大婚与平民百姓别无二致,三书六礼缺一不可,只是在最后一条“迎亲”时稍加改动——任凭我将齐老尚书拘在御书房威逼利诱了三个时辰,他也还是没有松口,同意我亲自去甄府迎接宁乐的銮驾。

我有些遗憾,但礼法如此,我若再坚持,即便能够成行,只怕也要让宁乐为人诟病了。

母后得知此事后不免训斥了我一顿,说我胡闹。可转头她就请了平阳王进宫,命他在外说服宗室元老,退而求其次,将“迎亲”之礼设在顺贞门外。那是皇后受册入宫才能通过的正门,无故禁开,我至此处迎亲,三书六礼也勉强算是圆满了。

母后说:“紫奥城并非什么好去处,能够给宁乐的,你便尽力去做,勿留遗憾。”

有了母后的首肯,我便放开了手脚。很快,凤仪宫里的“椒房”焕然一新,重新以上好的花椒和泥涂壁,是为“椒房独宠”。中庭的各色花木,原本已泰半移入颐宁宫中,倒也省却了一番功夫。除了礼制不可违拗的各色牡丹,我特命花房的奴才精心培育了各色山茶名种,如玉之浦、富贵春、洒锦宝珠、十八学士、大朱砂、牡丹魁、观音白、嫦娥彩等,各色各样杂置其间,更命人昼夜看守,力求在大婚当日百花齐放,迎新贵入住。

钦天监择定的吉期是九月十二日,虽然急促了些,但因自我登基起,内廷和礼部就已经开始准备皇帝大婚所需的诸般事物了,此番只不过在我和母后的要求下添了些许细枝末节,所以不至于忙乱。

我便在仪元殿盼望着,等到那一日的到来。

九月十二日,三更天我便已经起身,依着仪典,我需着绣有十二章纹的赤金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垂合浦明珠通天冠冕,配双鱼玉佩,缨大红丝组带。这是衮冕,每一位大周皇帝一生只能够穿两次,一是登基,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