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泽(八)(1 / 3)

绾绾的大婚,和我明示要先为宁安、静和两位公主挑选驸马的决心,总算将朝臣们的选秀声浪压下一二。而至明嘉四年四月,来自西南赫赫的一封国书又在朝中掀起巨大波澜:赫赫的新任可汗佐格不日将入朝陛见。

这佐格乃是前任可汗摩格的侄子。当年真宁姑母的驸马陈舜与舅父领兵与赫赫一战,歼敌十万,赫赫被迫退居落铁山后三百里,近十年间从未敢越雷池一步。那一战后,可汗摩格一气之下病故,他的几个儿子为争夺汗位自相残杀,汗位更迭频繁。直到两年前,原本居左贤王之位的佐格异军突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赢得了众多部落首领的支持,两年间,他相继击败并杀死了摩格四个儿子,控制住了赫赫的局势,并于半年前登临汗位。

据西南探子回报,这个佐格今年才二十五岁,不唯骁勇善战,亦颇负鬼谋,恐怕会成为大周日后的心腹大患。故而,此次他请旨觐见,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不知是福是祸。

然而不过数日之后,佐格的王驾已至京城,我命予沐去城外迎接他,安排他暂住于皇庄瑞安宫行馆。

予沐回来御书房时,随身带来了佐格的上表。我拆开一看,愕然不已:“原来他竟是来求亲?”

“是。佐格可汗请求与大周联姻,求娶帝姬为大妃,以昭两邦秦晋之好。”予沐望着我,眉心深锁,神情沉郁,“当年与大周一战,赫赫损失惨重,这些年又连番内战,虚耗实力。佐格虽然尽收渔翁之利,但他铁血上位,对摩格后裔斩尽杀绝,也树敌甚多。因此,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得到大周的扶助,方能稳坐汗位。”

“摩格的子嗣都已被佐格所杀,但也还是有许多忠心于摩格的部众,他也不能全部铲除。”我沉吟道,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与阴骘,“所以,他选择与大周联姻,是拿自己作饵。他笃定朕不会放过这个插手赫赫内政的好时机。”

予沐沉声说:“臣弟着人打听过,佐格之父就是与摩格争夺汗位失败而被逼自尽,他少年失怙,在族中受尽欺凌,心性不同寻常,也难怪他敢如此作赌。”

我叹了口气,那佐格与摩格不同。曾经一无所有、从地狱里爬上去的人,没什么可以失去,也就没什么不敢去赌。如若拒绝联姻,难保他不会孤注一掷,再挑起战火,到时无论大周是输是赢,都必然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予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忧虑不已:“当年的战事虽然是大周胜了,但也损兵折将,自伤不少。好不容易有了这近十年的和平,若是战事再起,只怕……”

“西南平定来之不易,若非万不得已,决不可再起战火!”我凛然而视,目光如炬,“然则……”

我欲言又止。予沐蠕动了嘴唇,亦是语塞。二十年风雨同舟,我们都能明白对方所想。眼下,大周没有拒绝联姻的理由。但绾绾刚刚出嫁,适龄的帝姬唯有宁安与静和。无论哪一个去和亲,都是予沐的亲妹妹,他身为兄长如何舍得?

即便予沐能为国事割舍,后宫里尚有惠母妃呢。以母后与惠母妃的情谊,若是惠母妃执意不肯,母后绝不会为难她,我强行而为亦是不美。

此事着实难办,予沐和我一时间都没有好的解决之法,我只好让他先离开,等明日早朝时再议。

前朝的风向在我意料之中:大臣们几乎统一了态度,都主张联姻以安边关——昔年我听母后念诵“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时,还不以为意,如今却是自己做了这无用的君主。虽然赫赫并没有发兵边境,但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用一位帝姬去换得边关永固,一如昭君出塞故事,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父皇膝下帝姬众多,何况我刚说了要给宁安、静和选婿,根本没有借口拒绝朝臣们的提议。况且佐格才二十五岁,年富力强,在朝臣们看来,已是比乾元年间远嫁给年过六十的英格可汗为妃的朝瑰公主幸运太多了。

但我不敢擅作主张,也怕伤了予沐和惠母妃的心。许是看出我的心思,礼部侍郎柳老大人便提了个折中法子,说可以从皇室宗亲之中挑选适龄的宗姬,册为帝姬出嫁赫赫。

这虽也是一个法子,但赫赫终究是蛮夷之地,又曾多次与我大周交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家又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边疆呢?

此事当朝未有定论,但很快,佐格求亲的消息就在宫中不胫而走。惠母妃惊闻此事,险些昏厥过去,在母后面前哭求不止。母后终不落忍,遂将我召去颐宁宫问话。

我不敢含糊,将事情原委一一交代,母后闻之也默默良久。她其实很少过问前朝之事,但并非不懂朝局,无需我多言大义。最后也只得道:“既是求亲,皇帝理应在宫中设宴款待——到时再论其他。”

母后这样说,无非是想亲自看看佐格是什么人物品格。如若可堪托付,或是两位帝姬能看的入眼,此事便有转圜之机。

于是两日之后,重华殿再度华饰珠玉,红烛高照,百花与美酒争香,明珠共烛火同耀。我一如以往宫宴之例,招待佐格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