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泽(五)(2 / 3)

,或许只是因为经过父皇之事,母后伤心之下变得太过通透淡然了。

出殡那日,我亲至甄府祭奠。我与母后不同,皇帝亲临臣子府邸吊丧,可以说是对臣子的恩典,况且我既说要以孝治国,对外祖母一尽晚辈之礼也是应当的,朝中的御史们挑不出什么错处。

灵堂之上,我再次见到了宁乐。她跟在舅母身后行礼,一身孝服,只在头上簪一朵小巧的白菊,眼眶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连日哀哭不曾好睡。

不过是数月之隔,人事却已巨变。想起当日快雪轩初见,她还说要用山茶制成太师糕给外祖母享用,而今后却只能在灵前供奉了。

因在国丧之内,外祖母的葬礼举行得简洁而极尽哀悼,我在礼法允许的范围之内给予了她全部的哀荣,但伤痛却不能避免。丧事过后,外祖父悲痛万分,形销骨立,执意乞骸骨归养,几乎要随外祖母而去。

我挽留不过,遂将他加封为凤阁鸾台平章事,实职虚领,以阁老之封恩养致仕。舅父因丁忧停职守制,乃是人子之礼,我也不好夺情授人以柄,便以兵部事宜繁琐冗杂、交接不易为由,许他在家中参知政事,以备咨询。

时光悠悠一荡,转眼已是仲夏时节,上林苑的似锦繁花渐渐冲淡了萦绕在皇城中许久不散的哀伤氛围,闲暇之时,我亦会过去走走,看那牡丹含娇,海棠如锦,碧竹盈盈,梧桐风媚,心境也蔚然平和起来。

今年夏天并不十分炎热,我与母后商议过,就不去太平行宫避暑了,只让内务府多多往各宫里送冰块消夏。我本身不怯热,偶尔遇见格外闷热的日子,也只是让元辛将奏折都搬到上林苑的水榭里去批阅而已。

上林苑花树开得烈烈如焚,红红翠翠粉粉白白交错,真乃是姹紫嫣红开遍。

转过写竹桥,却不意已有人在,两个宫娥远远瞧见元辛,赶紧跪下给我请安。我认出她们是侍奉灼灼的宫女,便问:“蕴欢帝姬在里面?”

她们答曰:“是。”

我心里有些奇怪,灼灼素日是最怕热的,不在宫中抱冰纳凉,反到这里来做什么?我挥挥手,让那两个宫女和背着竹箧的元辛都在远处守着,自己负手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灼灼一人,着一袭孔雀暗纹的绛绡石榴裙坐在石凳上,一手摇着一柄泥金芍药花样绫纱团扇,一手执着一方小小的桃花笺,时而低吟,时而沉思,不知何故。

我疑心她何时也有了心事,清了清嗓子道:“灼灼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灼灼听见我的声音,回过神来,看见我以后不甚规矩地行了个礼,脆生生道:“皇兄安好。”

我的目光盯着那桃花笺,故意逗她:“莫不是未来的驸马都尉送来的?”

灼灼听我这般玩笑,唰地一下就脸红了,跺着脚好不气恼:“皇兄胡言乱语,我要告诉母后去!”说着提起裙子就要走。

难得见灼灼这般小女儿情态,我更觉好笑,于是轻轻一抬手就抽走了那枚花笺,旋身去一旁细看。灼灼被我拿走东西,更是不依,急急道:“皇兄快还给我!”

我不理她的恼怒,只细细观之。桃花笺上其实只有几行字,是女儿家常用的簪花小楷,但却不是灼灼的字迹。灼灼的字是跟母后学的,风骨凛凛,但秀丽婉约不足,一眼便可看出。

那上头是半阙《卜算子》:“绿绮织重叶,丹砂染攒花,一任霜欺兼雪挞,不与梅争发。”

我读了一遍,虽不算是千古绝句,但也凛然有气节,并非寻常闺阁式样,因抬头看灼灼。

只听灼灼快人快语:“这是乐姐姐写给我的,皇兄怎么能说看就看?”

我微微一愣:“是舅父家的表妹所做?”

“不然还有哪个乐姐姐?”灼灼气鼓鼓地从我手中夺回花笺,自顾自道:“我正在思索怎样填上下半阙,偏皇兄来扰我。”

我不禁嗤笑:“朕还道怎么只有半阙,原来是表妹给你出题呢。从前朕倒不知你与表妹有这样的交集。”

“皇兄国事繁忙,不知道的可多了!”灼灼颇有几分自得,“乐姐姐常与我以诗会友,或是她做了诗让我来相和,或是我写了小调送出去。呶,这便是她给我出的词谜了,皇兄不如猜猜乐姐姐写的是什么?”

“听来也是风雅。不过朕怎么觉得,是你猜不出了,故意诓朕来给你猜谜的?”

灼灼被我说破心思,越发着恼:“谁稀罕皇兄帮忙了?要不是皇兄突然捣乱,我早就猜出来了!”

我笑着去戳她的额头,道:“好好好,是朕错了,朕来猜谜,给你将功赎罪,可好?”

灼灼这才罢休,将花笺举到我面前。我其实已记熟了,想着既是让灼灼来猜,多半是即景而作,这时节虽百花争艳,但结尾提及“不与梅争发”,花期长久直到冬令,又是宁乐所钟爱的,心中便有了答案,因道:“是大红宝珠。”

灼灼凝神比对了一下,立刻喜上眉梢:“好像真的是这样!皇兄怎么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