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1 / 2)

待武捕头之前派去县衙的人带着人手回来支援,勉强稳下局势,发现大部分僧人已然被打得半死不活,而始作俑者明镜却不见踪影。

武捕头扫了圈那些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僧人,抹了把被愤怒民众挤攘出来的满头汗猜测道:“明镜那孙子会不会是被人拖走泄愤了?”

毕竟作为以挑衅语气爆出不堪真相的人,他还是这慈光寺的主持,简而言之就是整件事情的主谋,被激愤之人拖走教训也不是没可能。

陆逊望着被捕头们格挡外依旧愤怒的民众,“应该不是。”

武捕头问,“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陆逊摇头,“我虽被人群挤开,但一直注意着明镜那边的动静,只见他被人群淹没,却并未见到有人将他从包围圈中拖出。”

“他待的那片人群踩踏严重,他许是趁乱逃了。”

武捕头烦躁地撸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他娘的,我还道他为何突然作死呢,原是抱了趁乱逃跑的心思。”

陆逊看着吃力挡着民众却又只能束手束脚的捕快们,提议道:“武捕头你和弟兄们先带这些僧人回县衙吧,我留下去寻他。”

局面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了,但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让那些僧人赶紧下山才是,不然矛盾很可能会进一步激化。

对于得赶紧把僧人带回县衙武捕头是认同的,这些人简直就跟疯了一样。

不过也是,原本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但转眼就得知自家婆娘被睡了,孩子还不是自己的,搁谁谁不得疯。

他家老娘前段时间还说这庙灵,让他得了空来这儿求求姻缘,还好最近没这心思。

武捕头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恶寒甩掉,“就你一个?不然我拨几个弟兄同你一起吧,看明镜那油头跟个泥鳅似的,现在的他更是犹如泥鳅入潭,捞他出来怕是难搞。”

陆逊心中哪能不知,这慈光寺本就是明镜的地盘,地形道路他是再清楚不过,若真被他逃脱了,怕是难再寻回。

但他到底不是寻都没寻就轻易放弃的性子,“不碍事,我一人足矣,武捕头你们快下山吧。”

相较于他,带着僧人下山的他们才更需要人手。

武捕头蒲扇似的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好,这种情况我也就不多言了,陆公子保重。”

陆逊同样嘱咐,“武捕头更要保重才是。”

毕竟他们是带着民众们盯着的靶子离开的。

武捕头冲他颔首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在所有捕快看向他之际,快速打了个立马带人撤离的手势。

百姓的怒火都是冲着那些僧人去的,武捕头他们的离开带走了绝大部分火力,陆逊没费什么力气便融进了人群中。

待陆逊寻遍慈光寺每个角落,回到供奉佛像的前殿时天已黑了下来。

临近夏季的日子总是昼长,尚未全然黑透的天际残余了抹被夜色晕染得深沉的橘。

原本该是透亮的颜色犹如蒙上了层阴翳,仿佛神明望向人间的最后一眼,之后便是在厚重夜幕下肆意横生的乱序疯狂。

白日里,佛身金光璀璨,犹如笼罩在圣光下的众人熙熙攘攘或跪或立,双手合十神态虔诚,宛若世上最为忠心狂热的信徒,乞求着神明降下哪怕是丁点恩泽,都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而现今夜幕降临,佛身金光不再,众人依旧熙攘,可对于高座上那眉眼低垂,面目慈悲的佛像却满是仇视怨怼,仿佛它是什么给人带来厄运死亡的邪神。

许是武捕头带走了承载他们怨怼的僧人,满心怒火的民众只能将恨意发泄在寺庙中无法逃脱的死物之上。

他们怒吼嘶喊,面目狰狞地合力推倒冰冷佛像,也不管沉重的佛像下会新添几具尸体,他们掀翻满是新鲜贡品的供桌,砸烂满满当当的功德箱,折断供奉用的上好香烛,甚至还有人握着烧得正旺的香烛点燃了殿中的明黄帷帐。

他们曾经敬仰,花钱花心血建造的一切,如今也被他们一手毁坏,覆灭。

望着百姓们极具报复意味的疯狂举动,他们看着噬人火苗的眼中是连仇视怨怼都掩不下的快意兴奋,陆逊着实愣神了一会儿。

杨家村那段时间,由于一开始就是被贾大娘有意引入她家的,她把他们当作猎物,而村中其他人也是持默许维护的态度,在杨家村他更多体会到的是于平凡间诞出的恶意,以及对他从小秉持的人性本善,他要锄强扶弱的冲击感。

但原来弱并不一定与善挂钩。

而这次在顺昌待的两天,他见过长街人群熙攘笑闹,热情男子主动介绍顺昌好玩的地方,朴素女子脸上温柔善意的笑,摆摊老人们会和蔼招手让他们过去免费品尝他们自家做的小吃,此刻却亲眼目睹淳朴热情的人们因仇恨而变得偏激疯狂。

正是因为他见过他们的善,所以才更惊讶于他们的恶。这让陆逊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善与恶原就不是对立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