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碌碌声中，一道车队自远及近，卤簿趋从数十人，林列而至。

车队前扬有漆竿鎞首错彩旗，纛头锦腰火焰脚，上绣以日月鸾鸟，不一而足，风势一起，绣旗招展，猎猎生威。

有这么一个仪仗，车队人马虽少，却是打了朝廷钦差的名头。

一路行来，官道上百姓退却，大族避让，倒是走得极为顺畅。

苏慕容掀起车帘，看向窗外，半晌：“眼看着这世道渐渐要乱了，朝廷若是撑不过这个坎儿……那这天下，怕是要分崩离析。”

跪坐于一侧烹茶的春雪微微抬了身子，顺着苏慕容的目光朝窗外探了眼。

自接了太后懿旨，他们这一行人出了钦州，愈是朝西南长安方向走，这官道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不过，长安乃是一朝国都所在，越往西南入目便愈发繁华才是正理。

钦州那地方，若非苏慕容以自己名下嫁妆铺子里的商队四处行走，宣扬消息，那“只进不出、生死不知”的名声放在那，怕是再过上个三五年都难有商队敢往钦州走。

“小姐何以见得世道将乱？”

苏慕容笑了笑，将窗帘放下：“你我行走途中，消息往来不便，但也早该知晓赵王回了藩地，自立登基，只怕朝中欲要起兵相讨伐者众……圣上登基至今，朝中唯有三件事最为关紧，其一是赵王自立，二为草原部族南侵，三，采选美人，大封后宫，以丰子嗣。”

“前头有国库失银一案兜着，抽不出太多银子来，于是圣上就把重心放在了云州。而后云州退兵，大选将近尾声，连带着今年的夏税也该往国库入了一批，你说接下来，圣上腾开手之后，急得是谁？”

三者中，按其轻重缓急，自当是草原部族南侵以及疫病最为要紧，国库仅剩的那么点银子，最先供应边关；其次乃是赵王裂邦自立，登基称帝，这是不将卫信放在眼里，不尊先帝遗旨，兼之挑衅朝廷……然而礼部大选，必然经过圣上点头才敢行事。

一来，应当是国库里的银子够用。

二来……苏慕容眼睫微垂，却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新帝登基，首要之事乃是坐稳了龙椅，或杀鸡儆猴，或敲山震虎，或是雷厉风行，肃清官场，皆为寻常。

她虽身处钦州，长安方面的消息却不曾停过，卫信登基后的桩桩件件，由一开始的不得法，而到后来渐渐沉下心来，也算是慢慢有了章程——那卫信，于靖州、于赵王身上，又是个什么想法？

——便是采选美人，大封后宫，一时半会儿却也难有子嗣，但若是将这笔银子花在粮草上，趁着靖州尚未成气候之时，一举拿下，如今又该能省多少事？

春雪将茶水沏入杯中，端至苏慕容面前：“小姐又怎知，圣上如今这般模样……不是因为赵王急了？”

苏慕容一时哑然，这言下之意，到底是把赵王当做兔子还是狗来看？似乎哪一个都不合适。

“不，这里面，应当不是赵王所为，”苏慕容思及长安消息传来的时间，“若是方大人先抓住了国库失银，而后有吴王之事，还算顺理成章。但圣上中毒在先，而后方大人顺着抓了个人赃并获，切断长安失银被运往靖州这条线……”

她抬眼看向春雪：“我怀疑，这是一出借刀杀人，过河拆桥的戏码。”

“……圣上先前一直不急着处理靖州之事，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这么一拖，才拖到如今，”苏慕容捋顺着自己的思绪，“只是不等圣上动手，却是自个儿先着了道。”

“长安，靖州，库银，圣上，赵王，再加上掺和进来的吴王……”细细琢磨了会儿，终究还是觉得这里头的东西越理越乱，“先帝在世之时，无论如何不会让人将手伸进国库里。赵王毕竟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他若是有本事在李登封城的情况下，将手探进国库里，还硬生生搬空了整个国库……那他当时何必舍近求远，离了国都去藩地？”

占了嫡子的身份，被封为储君的卫信当时又不在长安，以他神不知鬼不觉掏空国库这般的渗透手段，难不成还拿不下当时的皇城，拿不下整个长安？

除非……

“除非……这海晏阁的失银，是被人送到他手上的，赵王也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靶子。”

“那这背后之人是谁？”

不可能是先帝诸子，他们于朝中虽有支持者，然则海晏阁性质特殊，虽身处前朝，却不是前朝大臣轻易能去的地方，出入公文印鉴核查之严格繁琐，却是唯有无极宫能与之相比。

而前朝能拿到印鉴、甚至有偷天换日本事的人……如今要么被革职查办，要么已经一命呜呼，显然这些人也都不对。

要么，这人已经成了废子，再无开口翻供的本事，要么，这人根本不在被查办的朝臣当中。

这人究竟会是……

苏慕容心下骤然一跳，极为突兀地想起顾少卿所说：这是一个布了将近二十年的局。

“是了，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