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一停，便只剩一片沉寂。

茶盏盖子轻微地一声磕碰过后，连带着茶盏被人稳稳地搁置在案上，饶是再如何睡迷糊的人，如今听了德清这么一番大逆不道地回禀，这脑子里都该清醒了。

喻氏一声长叹：“看来，哀家是猜对了。”

“时间一长，人心浮动，这做主子的过于宽厚，那也难免压不住底下的奴才，”喻氏拿了帕子，擦去手上先前端着茶盏不慎溅出的蜜水，神色淡淡，“但哀家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去母留子的手段，敢有人用到圣上身去。”

夜里，值守的侍女太监并不多，然而能在寝殿内伺候着的，都是心腹，然而此时听闻二人所说，一个个却都不动声色地垂首，连带着呼吸都愈发轻微几分。

半晌，喻氏将手里帕子一丢：“去信钦州，将此事告知于苏四……至于回与不回，让她自个儿拿个主意。”

一旁值夜的侍女福身应下。

“还有，”喻氏看向德清，“他打算把什么捅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吴王，吴王之事早在圣上登基之前便已经定下，难不成这内里还能有什么隐情、差错不成？”

德清赶忙道：“小的也正纳闷儿呢，只是如今吴王身处雍和宫，那地方都是昭和太后身边儿的老人，内司监有差事的又跟咱们离了心……小的先前已经着人去打探了，只是能探出几分消息怕是不好说。”

喻氏揉着眉心叹了一声：“罢了，这下着雨，你还往雍华宫跑来递消息，也是个办事实诚的。你且先下去领赏，吴王那厢，能打探出来便打探一二，若是不成，哀家这还有别的门路可用。”

“哎，”德清应下，“娘娘放心，奴才一有消息，定然及时来报。”

“去罢。”

德清行了礼，朝着外面退去。

喻氏闭眼，靠在椅子里长出一口气：“这宫里，是真要不太平了。”

“人老了，想安安生生过个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夏日的雨，向来来的不是时候，走的也是悄无声息。

夜半淅沥沥下得人睡不着觉，待得喻氏好容易有了睡意，却是尚未眯蒙多久，雨水停了，天却也亮了。

这次再往雍华宫递消息的人，不再是德清，而是德清手底下的又一个小太监，于一大清早便侯在雍华宫外，直至开了宫门，这才按着规矩入内请见。

在侍女伺候下净了脸面，坐于铜镜前的喻氏拾了眉笔，边听着这小太监将雍和宫里打听来的事儿细细说了，边挑了调好的螺子黛勾画眉形，半晌，看着镜中收拾齐整一身正装的女人，喻氏微微沾了唇脂，这才搭着侍女的手起身。

“这一大清早的，既然睡不安生，那终归得找个人陪着哀家一道儿不痛快，”喻氏抬眼，看向殿外清晨初上的晨光，不由一叹，“走罢，往雍和宫走上一趟。”

自圣上登基，三宫分立之后，除却诸多太妃所居的雍容宫之外，东西两宫太后已是久无走动，分局后宫两处，颇有王不见王的架势，底下的人也卯着劲儿地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是以如今昭仁太后一大清早起了仪仗，转道雍和宫，着实教人猜不透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良妃陈氏，如今的昭和太后自盘中捡了根簪子递给身后为她梳发的老嬷嬷，听闻喻氏摆了仪仗来她雍和宫，眼底难免带了几分诧异：“好端端地，又不年不节的，她能有什么事儿？”

一旁得了信儿前来禀报的侍女福了福身子，却也答不上来。

如今宫里虽是两宫太后，但说到底，昭仁太后喻氏乃是先帝亲自迎进宫的皇后，她陈氏乃是先帝妃嫔，如今哪怕母凭子贵，受封太后，却到底比不过这西宫太后的地位。

先妻后妾，先后后妃，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陈氏叹了口气，让那报信的侍女退下了：“看来，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说不得，是我这雍和宫里，是出了什么让人拿捏的把柄。”

“毕竟以她那性子，再如何，也不至于无中生有，无事生非，”陈氏抬眼，看向一旁上了年纪的嬷嬷，“太后娘娘来之前，咱们这雍和宫里，上下暂且梳理一遍，有那些个不规矩的……但凡能查出来有问题的，先拿下再说。”

那嬷嬷应下，以往总是含笑地一双眸子此时收敛了笑意，于殿内各处伺候的侍女太监身上掠过，不由教人头皮发麻，心下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