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有一时地沉默，而后微微颔首，不再出言，却是自一旁拿了张邸报来。

邸报所记，多为圣上于朝中的各类诏谕、朝臣奏议以及各部文书等诸多事宜，也算是朝廷政令通传四方的一处法子，但比之正经往来公文通告等物，此邸报虽能使人耳目通达一时，却也有不够详细、多做通告之用，内里缘由如何，却是一概模糊了。

但归根结底，这等自长安抄送至各处州县的邸报，却也是各处地方，了解长安政令的主要途径了。

方靖将邸报掀开，抽出先前所看一页，而后放置在苏慕容面前：“四小姐，如今可有所筹谋？”

那邸报先前苏慕容已经看过，如今被方靖单独取出这一张放在眼前打眼一扫，果然，上面说的便是大选之事。

“如今圣上登基，为充实后宫，各地采选，听闻出身长安的一批秀女，如今已然入宫选过一批，”方靖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坐在上首、风仪俱佳的女子，“圣上那厢，四小姐又作何打算？”

苏慕容笑了笑，将那张邸报搁置一旁，说话间倒是透着些从容：“不曾。”

方靖唇边笑意一僵，先前一直隐在心间的忧虑再次浮出：“如今朝廷大选，合该有中宫皇后坐镇长秋，行采选罢黜之权，四小姐身在钦州，顾之不及尚算情有可原，宫中还有两宫太后主理此事。”

“然则若是宫中大选过后，圣上依旧不曾降旨召四小姐回返长安，他日四小姐在宫中……”

言下之意，苏慕容听得清楚明白，不由揉了揉眉心：“无妨，先帝旨意在前……得不得宠什么的，如今来说，为时尚早。”

“一朝入宫，就算与圣上离心，凭着先帝赐婚的圣旨以及我于钦州一地治下功绩，圣上再如何，明面上也得以礼相待，”苏慕容叹了口气，将先前自云州送来的信报伴着讣闻一道归置一旁，“再则，哪怕圣上不喜，后宫里不还有昭仁太后做主撑腰，谁又敢苛待与我？”

“百善孝为先，圣上便是再如何，却也不能拂了嫡母的脸面，再则，”苏慕容抬眼，“他若当真有朝一日，宠妾灭妻……这宫里的宗法规矩，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若圣上有朝一日，欲行废立呢？”

苏慕容眉眼不动：“他若当真敢废了我，那这天下，便当真要乱了。”

且不提卫信如今帝位尚未坐稳，除去一个于靖州自立的赵王、一个被羁押在她手里的郑王之外，他身处长安的那些个兄弟，又有几个是善茬？

那可是帝王之位，而九五至尊，谁能保证他们自个儿心底没有个什么大逆不道的念想？

便是他们不心动，那暗中布局谋划了这么多年，甚至于她尚未出生之时便做局将她生生拽入这一潭浑水之人，在卫信欲行废立中宫一事上，不会多做文章？

是棋子，那终该有一天，需要用得到的时候。

如今十五年过去，时局成熟，怎么用不是用？

“苏氏有女初降生，凤羽徘徊鸟齐鸣，桃花有意盼东风，一夜开尽长安城……”苏慕容轻声念来，于此时却是愈发使人心惊，“圣上如若有朝一日欲要废立皇后，说不得，这背后潜藏之人盼了十五年之久的东风，便吹起来了。”

十五年前，苏慕容初初降生之时，那批命的道士留下这么一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批语，而后民间便有了“凤入宫，歌长空，河清海晏天下明”的谣谚，广为传唱。

先时她对这些风闻并不在意，而待被人揭破这是一场在她出生前四五年之时便早已布下的局时，这些民间妇孺皆知的东西，便愈发让人在意起来。

是以只要卫信敢废后，不需她动手，自然有人鼓动民心，趁机作乱，而后，便该是帝王无德，君王无道……

“先帝驾崩，急召太子回返长安之时，我未能一道回返，便已然是在圣上心底留了间隙。间隙一生，便是后天再如何弥补，却也做不到先时那般圆融无瑕，”苏慕容轻轻一笑，拎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添了杯白水，“自那时起，我便不会再在这事上向他低头，否则，你又要圣上如何看我？”

“朝堂之上，有君臣相合之时，亦有君臣博弈之时，而男女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些许小事，低头认个错无妨。但有些事，一旦这头低下去，便再也抬不起来。”

她轻笑道：“跪着容易，站起来便难了。”

方靖吐了口气，心下翻腾，面有感慨：“照四小姐这般算法，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

苏慕容神色微黯，只是道：“虽未完婚，但男女之间但凡牵扯到什么成败之事，多半，便已然输了半步。”

“罢了，不说这些，”苏慕容转开话题，“终归大选一事，你我不必挂在心上。我乃先帝赐婚，凡事又要讲究个尊卑先后……我一日不曾大婚，后宫便一日不能大封。届时，便是圣上不急，朝中有女儿入选的官员，也该催逼着圣上，召我回返长安了。”

“如今之际，你我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