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再过不久，老师那厢便会将苏四小姐给弄回长安去。公子，你就这么看着？”

“不看着，还能怎样？有时候我觉得人活得太清醒不好，会痛苦，但有时候又觉着，人活得太清醒，至少能看得清楚，这才能活的透彻，”顾少卿偏了偏头，压低了声音，“除非小师妹脑子不清醒了，她才会放下所有跟我走，不管什么天崩地陷洪水滔天……”

“我呢，什么时候脑子不清醒了，估计就会顺着老师的意思，跟着皇帝抢女人，不反也得反，然后顺理成章的被老师推着当靶子……不顾百姓生死，只为一己之私，最后要么江山美人尽在手中，要么死无葬身之地，”他笑了笑，“人呐，这一辈子最珍贵的就是能平平淡淡、无风无澜的过日子，然后含笑而终。”

“呐，说白了，就是混吃等死——天下？”顾少卿嗤笑一声，“干我屁事！”

“……说到底，还是不够爱。”

“滚，”顾少卿道，“赶紧去找把伞打上，你这脑子里的水越来越多了。”

“小姐！”得了消息赶来的春雪连忙将伞罩在苏慕容头上，一时间雨水打在缸里、打在地上、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连成一片，彻底唤回了苏慕容于一路雨水中不知游去哪里的心神。

抬头一看，她却是已经站在了州府衙门后门口，身边春雪一句句吩咐着下人，把人支使得团团转：

“着府中下人回避，只留几个婢子清出道路来，如有人来，必要阻拦一二……”

“通知厨下，熬煮姜汤，再多送些热水送去浴房……”

“点上碳火，熏热屋室，将艾置入熏笼之中备用……”

“连带着小姐的衣物，都送一套干净的来……”

“速去请郎中……”

一条条，一句句，春雪一边护着她往住处走，一边嘴里跟倒豆子似的，不曾停过。

直到入了浴房，帮着苏慕容解去身上湿透冰凉的衣裳，扶着她进了浴桶，再开口时话里却还带着埋怨：“那顾宁不过是来了一封信，怎么劳得小姐亲自跑上这一趟，伞也不带，蓑衣也不穿……如今钦州正是少药的时候，若是真染了风寒，药材万一不凑手……”

“春雪，”苏慕容拦住了她的话，“当初，你们来我身边时，先帝可有交给你们什么密旨？”

春雪登时哑然，而后很快敛去面上讶异，反倒是眉心蹙起：“可是顾少将军说了什么？”

苏慕容抬头，温热的水给她被冻得青白的面上带来几分异样的陀红，只是面色难看依旧：“我问你——有，还是没有？”

“有，”春雪倒也不藏着掖着，“先帝旨意，要我等随侍小姐身边，以小姐为饵，留待可疑之人上钩，但这么多年过去，小姐身边哪怕是有人蓄意接近，却也多是为着小姐凤女的身份，又或是冲着太师而来，是以虽是先帝密旨，但……”

春雪想了想道：“但小姐出生之后，一直至今，都可以说是在奴婢几人看护下长成，想来也是先帝多虑了。”

然而苏慕容却是抓住了一个词：“可疑之人……”

在春雪看来，似乎没什么可疑之人，但如今想想，最大的可疑之人，不正是当年偷出长安后被抓回来，奉了先帝旨意将人留在太师府随着苏青延进学的顾少卿么？

苏慕容瞳孔骤然收缩，而后缓缓浸入水底，将这过往十五年来她所知之事一一在脑海中飞速闪回：

是她三四岁时与顾少卿的第一次相见。

是后来顾少卿从府外带了新鲜的玩意儿来找她。

是他们一道从太师府采了雪水酿酒。

是顾少卿转去武学后的告别。

是……

是有人，冥冥之中推波助澜，将她与顾少卿连在了一起，这其中顾少卿又该知晓多少，又该有多少刻意？

又或者说，是有多少的算计？

“噗……”苏慕容从浴桶中探出头来，重重吐了一口气——先前她想过，朝中藏了一只硕鼠，敢将手探入国库将其几乎搬空，那时的她尚还只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地感知，觉得此人能量甚大，但因着与她无关，是以虽有关注，却并无多少心思放在这上头。

可如今——顾少卿说得对，却也有所疏忽。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苏慕容喃喃自语，只是心下愈发心惊肉跳，“祀为我，戎为他，此局乃为颠覆江山之局，如要兴兵……银子，才是战争最基础的根基。”

连上了，彻底连上了。

能在十五年前她出生之时布下这么一场局的人，经过十五年间的蛰伏，一步步将她与顾少卿推到如今这般地步……搬空国库，怕才是那人布下这般弥天之局后，真正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