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疾(1 / 2)

那日的风雪又急又大,梁拾意披了斗篷外加前面还有宫人挡着,在乾清宫里短短走一截,到杨钧翊屋里时睫毛上都是瞬时化开的水珠。

“这雪快赶得上辽东的了。”梁拾意忍不住感叹了句。

“诶,你快跟朕讲讲你们辽东是怎样的,朕连你爹的奏报都没见过几封呢。“

杨钧翊本靠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厚厚一本户部清田的册子 ,一听梁拾意来了一下翻身起来。

见他动作毫无滞涩之处迅捷得很,精神头俨然也好了,梁拾意觉着杨钧翊恢复得不错,道:“臣妾讲是可以同陛下讲,但陛下可记得答应过臣妾什么?”

杨钧翊又泄气般地倒下去把书册盖在自己脸上,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你瞧那是什么?”

梁拾意走到桌前,只见一张宣纸上书四个大字“修身养性”。

梁拾意并不大通书法,只觉极为工整苍穹有力,问道:“这是陛下的字么?”

“白先生说朕犯病都是因为过于劳累,让朕修身养性。”

一听白先生,梁拾意瞬时就明白了也变得垂头丧气。

“不过,”梁拾意听到一个转折竖起耳朵,“朕帮你争取到一个侍疾的机会,你若伺候得好,朕身子也就好得快,自然能快点帮你得偿所愿。”

伺候人,这倒是个梁拾意在家里便会的活路。

梁拾意一下凑到杨钧翊塌前拿自己还完好的左手给他锤起腿来。

却被杨钧翊一把按住手:“有得是宫人替朕揉肩按腿的,谁让你做这个了?”

他把梁拾意拉上塌来,又把果盘子摆到她面前:“你都伤了也好好靠在塌上歇着,陪朕聊聊天,讲讲你们辽东的趣事就是了。”

没想到伺候皇帝竟比伺候她那些姨娘们还容易,只用聊聊天,梁拾意忙道:“陛下你想不想听两广的趣事,谨妃姐姐也可会聊天了。”

杨钧翊边往嘴里扔着蜜渍雕花梅球儿边打趣了句:“你不会想让朕也赏赐她个孩子吧。”

只听一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梅球儿正落在杨钧翊的嗓子眼里,一下给呛得差点没喘过气来,咳了半天中终于说出句:“你倒是不善妒。”

梁拾意帮他拍着背顺气,心中只想自己在宫里不用争不用抢便比姨娘们都过得好了,有什么可妒忌的呢。

可惜,到最后杨钧翊也没让凌飞雁来侍疾,只有梁拾意一个人绞劲脑汁挖肠搜肚地想趣事。

可怜,梁拾意从前的日子过得的确不大有趣,她想来想去最后竟只有说那些她虽没觉着有趣,但姨娘姐姐们全都笑哈哈的,比如她被马一蹶子尥下来,去冰湖上抓鱼结果掉进冰窟窿里。

“别说了,你实在不会讲笑话。”

但杨钧翊没听两句便皱起眉头,还强硬地用手指把她努力挤出上扬的嘴角给按了下去。

“不如朕来给你找些有趣儿的。”

杨钧翊左翻右翻从枕头套里揪出一本看上去颇有些年岁的书,封皮几近褪色上面没有名字。

不过打开一瞧,书页倒都被理得平平整整,除了页角边被翻得卷毛几乎没有褶皱

只是其上的内容实在让梁拾意十分费解。

书页之上一个个或圆或方或直或曲的形状线条似乎想要勾勒出什么,可无论梁拾意怎么看也看不出具体用意。

页边时常还会附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譬如:“人非圣贤孰能样样精通,样样精通者必为神鬼妖魔,非人也。”

但见杨钧翊翻得津津有味,梁拾意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直到完全被黑墨涂得乱七八糟的一页。

“此画一团乱麻乃笔之过,墨之过,纸之过,与我何干。”

梁拾意恍然大悟,原来此前各式意义不明的图案全是一幅幅画作,而这位画师画技显然有限,却一直试图在给自己找补,终于“噗”地轻笑出声。

“这样才是真心的笑。”杨钧翊见梁拾意笑也勾起嘴角。

二人继续翻书,不过自从那页一团乱麻之后,之后的画作便愈来愈像一回事,至最后一页栩栩如生。

旁题:“承大任者,绝不于半途弃。”

“朕每次被白先生批评时,就翻这本书,翻完心情便好了。”

梁拾意听杨钧翊的话问:“这是白阁老画的?

杨钧翊点点头,压低音量:“白先生初为太子师时,朕才五岁除了带画的小人书旁的一概看不进去,这些都是他的废稿。朕偷偷收集来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给他知道了。”

然后又像捡宝贝似的把书捋捋平重新藏进枕头里。

梁拾意有些吃惊,毕竟她从凌飞雁那儿听来的白居岳是个像她爹那样霸道凶狠的虎狼之辈,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个比黑熊还大的巨汉该如何挤在桌前画小人书。

她好奇得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白阁老,他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