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是血的味道。

夜幕沉沉，一轮弯月高悬夜空，西野郡外的野山谷中尸骨横陈残肢断臂堆积如山，血流在地上汇集成一条溪流潺潺流淌，整个谷中充斥着漫天的血腥气。

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霍巍见到此番光景都不由得心中巨震，他带领着霍家铁骑不分昼夜的赶来，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番场景。目光所至尸横遍野，黑底金纹用红漆写着‘赤血’二字的旗帜似被利刃划过仅余半幅稳稳地插在地上随风飘荡……

而旗下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准确的说是一具站着的尸体。

霍巍眸光一缩，身形不稳的跌撞着奔过去，身后兵士各个身披战甲持刀跟随。

马上走到跟前时，他又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上前，这几步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终究还是走到尽头，.

那人被十几支长矛贯穿身体扎成了一只刺猬般僵挺在原地，一只手到死都还紧紧攥着旗帜的铁杆，头不自主的垂落着，双眸闭合，头发凌乱面目脏污不可辨认，脸上身上手臂大腿胸前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破损脏污的铠甲证明了他所经历的恶战有多恐怖。

这一幕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一位士兵。

霍巍浑身颤抖双拳紧握一言不发，只觉得血气翻涌而上嗓子痛痒而嘶哑，然后一股血腥气在喉间蔓延，他的眼睛也晕了几分血色，如深夜中的一头恶狼。

面前之人，他再熟悉不过。

楚国战神，令人闻之变色的赤血铁军的虎主——赵宴。

这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人！

再过五日，便满二十五岁的青年，此时，成了一具尸体就站在他面前。

不！他不能……

不能接受！！

“虎主……不！”

有一人身负盔甲似受了重伤跌撞而来，看到这一幕直接跪倒在地难以接受。

须臾，哽咽出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能……你让我如何…”

霍巍回头：“萧绍？”认出了此人正是赵宴手下大将箫绍。

“霍，霍公？”萧绍愣了愣，认出了眼前人泪水狂涌，不停的用力叩首：“霍公，萧绍万死！萧绍万死啊！没有保护好虎主！萧绍万死！萧绍万死啊！”

他不停的叩首重复着，即将失去理智。

“到底发生了什么？！赤血铁军何在？！”霍巍压抑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疯狂的抓过他的胸襟质问着，一遍又一遍：“告诉我，赤血铁军何在？！”

萧绍满脸都是血，努力的睁着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浸湿的双眼，他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朦胧，内心悲痛万分。

他任由霍巍抓着摇晃，阖目流泪，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霍公……虎主准备三日后迎战大周天子军，便命卑职与陆良各带两万赤血铁军驻扎东天厅西地门两处，虎主则带领三千赤血铁军与东拓族八千族士，由族长于单带领，自西野郡直入嘉关。谁料……”

说到此处不知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酸楚让他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说：“卑职到达东天厅后便失去了与虎主的联络，卑职深感不妙便带了一千精兵急急赶往西野郡，在半路就遭到了埋伏，陆良已重伤昏迷，卑职才知那叛贼于单竟然……竟然背叛了楚国，与大周勾结里应外合，卑职一路寻来……已晚矣啊……”

萧绍已经泣不成声，握拳不停地锤着自己，霍巍狠狠的推开他，目光远望满含恨意，东拓族！于单！竟然是他们！

赵宴带两万三千赤血铁军南下，起因本就是身为楚国附属东拓族十六代族长于单向楚国求援，声称大周天子军浩浩荡荡兵临嘉关。

而今想来，竟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虎主无，赤血铁军萧绍绝不苟活！虎主，萧绍来了！”

萧绍吼了一嗓子，闭上眼睛，霎那间拔出腰间配刀向脖颈而去悲壮赴死，痛苦久久未传来。

一抹血腥气扑鼻而来。

他感应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却见霍巍单手抓住了他的刀刃，怒视着他：“懦夫！与其自刎谢罪还不如多杀几个叛徒！萧绍，赵家其他人呢？！”

此话一出，萧绍眼中燃烧起的熊熊烈火又无声无息地消殆了几分。

他羞愧的低下头：“回霍公，赵夫人浴血奋战，但终究不敌……和小公子……已经……卑职只来得及救………”

一句话说了好几次才拾回了声音。

到了最后，他再也说不出口，嗓子仿佛被扼住一样。

悲怆万分地难以启齿的看着队伍最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