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时灾过与月新生(1 / 3)

十六夜,翠仙村崔家院。

“跪好!”

意识刚恢复清明,耳旁就响起一声锐利的尖嗓。巫妘脑袋昏沉无比,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歪,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巫妘摔得两眼冒金光,脑袋可以说是头痛欲裂,还没等她缓过神,手臂突地一疼,耳边又响起那道尖嗓,连带着把巫妘拽了起来,让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你既已嫁到我们崔家,那崔家家规就要牢记在心。”

“我儿日后是要考取功名当大官的,你一个死了爹娘的孤女能嫁给我儿,那是你巫家祖坟冒青烟,爹娘泉下有灵晓得吧?”

谁家祖坟冒青烟了?巫妘只感觉眼皮像是黏在一起了,死活都睁不开,好不容易眯开一条缝,明晃晃的烛灯便在她眼前时近时远,刺得她下意识移开了眼。

而这一移,巫妘便倏地一怔,眼睛不自觉地瞪大。方才刺眼的光点渐渐褪去,眼前虽还是如同糊了层薄雾一样模糊,但总归能看清眼前事物的大致轮廓。

屋子不大,但杂物堆满角落,显得有些局促。干巴的泥地稀稀拉拉垫着一层稻草,磕得巫妘手心膝盖隐隐作痛。

茅屋土墙上糊了层纸,但却依旧抵挡不住屋外的寒风,更别提巫妘身后那扇被风吹得“吱嘎”响的破烂木门。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熟悉,可按理说她已经瞎了四五年,此刻突然的清明是怎么回事?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同时,目光触及一抹红,耳旁依旧是崔母念叨的家规,但巫妘却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定在那抹红上,后背渐渐沁出冷汗。

崔道平。

男人身穿裁剪得当的素红袍,头戴红冠帽,全身上下除了红挑不出其他色彩。此刻他端正坐在桌前,腰背挺得笔直,硬朗的侧脸被油灯晕染出的光线柔和,显得有些朦胧。

灯圈笼罩他笔直的上半身,这便让他周身萦绕一股神圣之气,与他身后破裂的墙壁格格不入,像位被贬入凡尘但清高亦在的谪仙。

此刻崔道平正缓慢翻动破损严重的书页,神情专注。

巫妘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咬牙切齿,这个角度和她死前所见到的一幕几乎重合。

只是现在是跪着,那时候是狼狈趴在地上,她的胸膛,还被一把寒冷锋利的长剑刺穿。

这角度实在太过眼熟,巫妘几乎一瞬间便回想起死前的那一幕。

偌大的演武场座无虚席,千万人屏气凝神,只发出微弱的呼吸声,这种紧张又安静的气氛像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巫妘的心,她局促不安地站着,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而随着自己胸膛发出撕裂一般的疼痛时,全场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欢呼。

几乎震耳欲聋。

巫妘就是在长剑刺破胸膛,全场欢呼之时,遮眼黑布脱离,眼前突然清明,看见眼前的少年是从所未有的清晰。

只见崔道平一袭箭袖轻袍,洁白得一尘不染,他在所有仙修的惊呼声中,右手高举金蓝色剑鞘,目光如炬,语气坦然,仿佛死在他剑下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崔道平,在此斩断情缘,只为证我道心!”

那时的崔道平早不是在破旧茅屋,夜夜点灯苦读的穷书生,十年寒窗的书生气质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修仙子弟应有的清高与傲气。

此举杀妻证道让崔道平彻底名声大噪,他在修仙界风光无限,成了人人所称赞的正道之光!

而巫妘死后被抛尸乱葬岗,连个坟都不给她挖!

更可恶的是,她就算死了,也无法离开崔道平半步。成了灵体的巫妘被迫跟在崔道平身后,亲眼见证他的一生。

也是在死后,巫妘才知道崔道平为何能在修仙界步步通天。

崔道平一生运气极好,据说是他出生之时,接生的神婆算出他此生有大运,还是官运。

于是崔家对崔道平寄予厚望,花光家中积蓄供他读书,只为等待崔道平飞腾达黄那一刻。以至于哪怕崔父活活累死了,崔母也不愿意办葬礼。

他苦读十年,背负着全村人的期望进京赶考,却在放榜过后一月有余不见踪影,崔母心中焦急如焚,便拿着崔道平画像,亲自进京问考试院,得知崔道平当天根本没来考试。

崔母寻找未果潸然回村,终日以泪洗面。

崔道平这一失踪,就这么失踪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嫁他做妻的巫妘可以说是受尽崔母折磨。她被困在崔家院里,不允许踏出半步,脏活累活她一人包揽,胆敢说个不字,崔母不是倒地哭喊家门不幸,就是拿着木条狠狠抽打她,到最后巫妘已渐渐麻木。

她记事起就患有眼疾,在没有嫁到崔家前还尚可模糊视物,而在这五年里,她情绪低落崩溃,眼睛也被自己哭瞎,走路摔跤是家常便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崔母却视而不见。

等到崔道平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