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温柔，许久不见的人会重逢。记忆无心，伤痕的提醒会加倍。以往顾森一度认为她花尽心力想要的温柔唾手可得，可她错了，那或许只是某人眼中早已习惯的自然流露。

就比如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顾原森的眼神。柔情一如既往，只可惜不复往日。

洗手间出来，两个人在包厢转角不期而遇。先是一愣，继而他变得无声，她只有沉默。礼貌性点了头后，顾森与他擦肩而过。

这是否算是目前为止，她能做到的最好的面对？虽然她不愿如此，想掉头就走，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似乎仍旧想让他明白，即便没有他，她也不会是个将哀愁放在心里太久的人。可奈何心里演练了千万遍的场景，却还是在那句低唤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森森。”

她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逆流，耳朵逐渐发烫。幸好头发盖住，她的窘态未能被他瞧见。片刻之后她平复心绪，头也未回语气冷然：

“何事？顾先生。”

一如既往的称呼，却失了当日亲昵。他不再是她顾森的先生，只是一位同她姓氏相同，形同陌路的顾先生。

他亦听出她刻意疏离的语气，心中不是滋味，他开口：

“我们谈一谈。”

“谈谈？”她开始自嘲地笑，“谈什么呢？您我之间还有好谈的？”

她态度如此，丝毫不愿流露出以往的温情。顾原森发现这样的顾森，这样生气的她，他毫无办法。她说不需要谈，他连怎么说服她的理由都想不出。

“森森。”

他只有再次唤她，末了却被她狠狠喝止住。

“顾董！您时间宝贵，何必要浪费精力在我这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呢。”

话音一落，她起步就走。

连声再见都吝啬给他，让他眼睁睁第三次望着她的背影离开。也就是这次，起初那些不明的复杂情绪慢慢自他的体内升腾，接着化作一团迷雾不停翻涌，势头热烈且执着。最后全都淤堵在胸口，呼吸都难以顺畅。无奈他深深吸了口气，却陡然牵痛心口的某个位置。

而顾森，强自镇定的心绪就在见不到他之后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法恢复。他的那句森森，想来似还在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不应如此，不应如此的。

她该同她刚才的话语一样，冷静的排除掉所有不良反应。她该那样，就像那个雨天她头也不回地走，就算第二天大病一场，也只是她自己的事而已。她会做到，那个男人做不到她一辈子的良人不是么？

她久久躲在那堵墙后面一动不动，直到服务生过来询问她是否不舒服时，她才摆摆手往王予安生日会的那个包厢走去。

那时的顾森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个多年不见的女人即将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所谓的全部怜爱，瞬间将这段日子本就在强撑的她彻底击垮。

那个女人就站在予安的包间门口。

在琪琪和予安无比复杂的眼神里，她在叫她：

“森森……”

她变得比她记忆里好看太多，她的穿着与打扮告诉她，远在异国她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好。那看上去的健康紧实的小麦色肌肤，如此漂亮。

“森森，真的是你。你都，长这么高了……”

她眼含热泪，让人看着无比动容。

可顾森做不得反应，她有些恍惚。

森森？

没错，是她的名字，是她给起的名字，希望她同高耸繁茂的树木一样，健康茁壮……

她忽然就记起以前的事，十八岁那年，这个女人远嫁美国，如今十年已过，她没有回来过一次。记忆里对她的印象随着时间推移，快要一点点任其消散在岁月的洪流里。而今她又出现，那有段时间只存在于冰冷电话里的声音，此刻清晰响在耳侧，顾森并不冷血，她当然会突然恍惚。

“森森，我回来了……”

这个充斥着满腔激动的心绪与柔和的女人，缓缓将她抱在了怀里。虽有着片刻犹豫，唯恐顾森剧烈排斥的犹豫，但还是抑制不住想要抱住她，小心翼翼且轻柔地，在她耳边颤声说着：

“我是妈妈，森森，我是妈妈。”

妈妈……

顾森蓦地鼻头一酸，百感交集。

这怀抱对她来说，来得太迟。以往期盼只要能够回来，一个拥抱便能解决所有问题，却经过十年的发酵，已然失去任何效力。

她本可以冷漠地推开，她当然可以！却在下一刻，忽然撞见前方那个身影时陡然失去所有力气。

他真可恨啊……

若不是撞见他，若不是他，她怎会轻易落泪！

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心里越是气自己的不争气，眼前就越是模糊。泪水掉落的瞬间，她快速偏转头去，可还是无声地刺痛了琪琪的双眼，也沉重地，落进前方顾原森的心里。

寂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