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2 / 3)

几乎是在同时,宋明意双手捂住脸,严严实实,好像生怕被宋凌霄看见哪怕一滴眼泪。

双肩颤抖的少女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双唇微动,哽咽着说了句什么。

凛冽朔风吹散了细如蚊蝇的声音,话语支离破碎,林凤岐却仍抓住了那模糊不清的碎片。

她说的是:“带我走。”

揽着宋明意的双臂收紧了,她几乎整个人埋进清峻有力的胸膛前,正好将脸侧也挡的严严实实,宋明意紧绷的肩膀这才微微松下。

后来林凤岐和宋凌霄说了什么、怎么说的,她一概没有心思去听,只知道林凤岐对兄长温言道别后,一副温暖的斗篷罩在她身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拉下帽檐,镶边毛领的厚实绒毛扫在她哭得泛红的脸颊上,仿佛是轻柔的安慰。

直到宋明意紧紧靠着马车内壁,借着车内朦胧烛光,看到属于林凤岐的染青衣袍消失在马车帘外,才肯松开被咬出血痕的下唇,把自己团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

在宋府含恨而泣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却足以令她脱力。

这样压抑到极致的、死死压在喉头的,沉默的哭声,应该不会有人听见的吧?

……没有最好。

宋明意疲惫地合上双眼,意识逐渐模糊。

车轮滚滚而转,不知过了多久,她浑浑噩噩地想:

林府和宋府相隔不远,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就在这时,马车终于缓慢地停了下来。

可这里,根本就不是林府门前。甚至出了官员居住的内坊,到了京城外围的街市。

这是要去哪儿?

宋明意悄悄挑开帘子往外一看,顿时心中一惊:外头居然空无一人,连个驾车的仆从也不见了!

她心头骤惊,放下帘子,正好小桌案上放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绢手帕,宋明意也顾不上管是谁放的,拿起来胡乱擦了擦脸,又将身上的斗篷帽檐拉下,遮盖住眉眼,便要起身去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车帘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挑开。

容颜如玉,修眉俊雅,一袭染青竹纹衣袍,正是林凤岐。

只是此时,宋明意却猛然睁大了双眸。

烛火幽微,照得周遭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暗黄的光晕,在这样的朦胧之下,都可以看见林凤岐衣袍上的斑驳湿痕。

束发玉冠上仿佛有白梅散落,片片洁白;如果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对方的长睫都挂着晶莹水珠。

不对,那是被体温融化了的雪!

眼前人是世家公子,是年少新贵,是年少时远远望见过几次、立在兄长身边的颀长背影。宋明意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也许是疑问太多,宋明意不禁开口:“你……你去哪了?”这是哪里?

只是话还没问完,她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得把后半截的问话吞回了肚子里——

明明已经早就不哭了,怎么嗓音还是这般沙哑涩然!

宋明意几乎是瞬间把自己重新缩进了斗篷里,柔软细密的镶边毛领挡住了她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幼兽般充满警惕的杏眼。

林凤岐却好像浑然不觉一样,在少女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从怀中拿出一包用油纸紧密包裹住的糕点,轻轻放在桌案之上。

也许是因为气温的原因,林凤岐原本如同点朱般秀丽的双唇,如今失色泛白,可是依然勾起了一个温润的弧度,一如既往地温言道:

“我听说常安坊中有一家新开的铺子,糕点做的极好,今日既然听同僚说起,便想来试一试。”

有什么糕点是要林氏独子亲自驾车、冒着大雪去买的?明明是一句吩咐便能做成的事,偏要把自己搞成这个狼狈模样?

宋明意语无伦次:“那……车夫……”

林凤岐闻言,俊眉微挑,似乎是没料到宋明意会问这个,却也依然顺着她答道:

“方才马车经过家门……林府,我看雪越下越大,他们衣服穿得薄,便让他们先回府了。”

可林凤岐穿得明明也很单薄,连一层御寒的披风也无。

直到此时,宋明意终于嗅见淡淡的松柏香气,原来它一直萦绕在自己周身,只是正因为太近,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发现。

这清然又沉稳的气味,轻轻告诉宋明意,原来身上的这件斗篷,正是属于林凤岐。

原来在宋府门口,自己感受到的温暖,不是披风本有的温度,是眼前人的体温啊……

宋明意整个人都僵硬了,原本因哭泣而潮红的脸颊更加发烫。

她檀口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没有说出来,便听到清朗温润的嗓音响起,带着关切的暖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那一天,在回林府的路上,宋明意偷偷挑开车帘,借着外面雪地的反光,看着长安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