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更衣室里，祝辛夷单手拎着三十斤的铅衣穿上，和刚刚旁边的几个同事打招呼。

“麻醉医生已经到了吗？”祝辛夷一边穿刷手服一边问。

“到了，刚刚还在跟患者聊着呢。”助手笑道，“老张那个老不正经的，净讲荤段子，给小姑娘逗得嘎嘎乐。”

一旁的二助转过头来，“活跃气氛嘛，毕竟患者年纪那么小。”

“十八岁啊，马上要高考了。”一助又看向祝辛夷，“上次查房还看见祝医生帮小姑娘做数学题？”

“啊，那是因为——”

祝辛夷刚要接话，二助立马开腔：“那有什么，我还看见祝医生男朋友拎着吃的去病房呢。”

“我还看见祝医生让男朋友拧瓶盖，啧啧，我们单手能拎起三十斤铅衣的祝小刀竟然会拧不开矿泉水瓶盖？”

众人笑起来，目光落在祝辛夷身上，此时反倒有点百口莫辩了。

她黑着脸走近介入手术室，查看仪器问，“怎么样了？”

“小姑娘状态不错，就是有点话痨。”

祝辛夷看着平躺在手术台上的许恬，紧闭着双眼，眉眼间确实有几分与安珩相似，他们长着一样的眉毛，一样纤长而卷翘的睫毛，祝辛夷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来高中时光，她偷偷地看着趴在桌上午休的安珩，长长的睫毛也是这样随着脉搏微微抖动。

“话痨？她平时也不话痨啊。”

“手术之前多多少少都这样，都紧张嘛，正常。我第一次上手术的时候也话痨。”老张看着仪器上的数据，接过麻醉护士递过来的药剂，等到体征进入下一个阶段时才开始给药。

手术开始，医生们围在一起闲聊起来。

“不过她这个情况为什么要做介入啊，费用比开胸贵那么多……”麻醉老张随口问， “而且要做介入，交给他们心内不就得了，咱们祝医生一个月的介入也没几台。”

“咱们祝医生也算是国内第一批攻介入的心外医生，当然是介入做得越多越好。”一助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稳稳递过导管，“而且患者其他脏器有并发症……介入的手术方案比开胸稳一些。”

“还有个原因。”祝辛夷拿着导管紧盯着屏幕道，“之前会诊的时候患者说过，不想在胸口留疤。”

“上台之前小姑娘还问我，手术完了能跑步吗，她想考海大，说是海大要求女生跑一千五。”老张坐在她的专座上翘起了二郎腿，打趣道，“祝医生打这么大的包票啊，有把握吗。”

祝辛夷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捏着导管的手极稳，“没有，顶多算是……善意的谎言？”

一助不解，“其实只要医院给出个证明，可以不用上体育课的，还能免考，她不知道吗？”

老张一只手举着手机刷某音，时不时地看一眼仪器，“怎么不知道呢，小姑娘说她喜欢的男生要考海大，所以不想让人家知道。”

“啊……暗恋啊。”一助乐呵呵地点头，“年轻真好。你说是吧，祝医生？”

“……”祝辛夷嘴角一抽。

手术进行到一个半小时，祝辛夷两脚之间来回换着重心。

老张也走到手术台前调整了一下给药剂量，然后继续回到仪器前翘起了二郎腿。

“祝医生今天话少啊。”

祝辛夷紧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敢马虎，“患者是法布里病，合并症不少，所以每一步都得扎实，求稳。”

事实上，所以和祝辛夷同台手术过的人都知道，她从来都是最话痨的那个，话少的时候才比较紧张。

老张点点头，“我看小姑娘也算家底比较厚，可以先——”

老张话音未落，骤然警报声响起，血压急速下降。

“大出血！”一助看了一眼监护仪，中气十足地喊道。

老张也从小圆凳上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看着血压从八十掉到了四十、三十……

“怎么会这样……”二助茫然地看着祝辛夷。

祝辛夷微愣，虽然这次手术计划难度不算小，但到目前为止，她的操作没有半点疏失，大出血确实在意料之外，于是飞快想到急救方案，“出血点应该在主动脉处，开胸！马上开胸！”

护士熟练地端出开胸器械递了上来，两个助手默契地铺开手术布，看着祝辛夷在胸腔处下刀，涌出的鲜红血流迅速扑浸在绿色手术布上，晕染开一片鲜红，浑浊间根本看不见出血位置。

二助尽量快速地清理血液，众人这才看见一颗跳动的心脏躺在血泊当中，艰难地搏动着。

“输血速度快一点！再快！”祝辛夷喝到，同时加快寻找出血点的速度。

巡回护士一路小跑过来，差点绊倒。手术台前的二助眼疾手快地捏住血浆袋，腥红的血液快速进入许恬的身体。

她的脸色苍白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