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花吐症(1 / 2)

二十七岁的生辰,我病了。

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咳得越发频繁,就连夜里都在咳,皇后召太医院来看,太医们却诊不出结果,见我没咳血,只当是心情郁结所致。

皇后很担心,时常来我宫里看我,我还逗她说院子地砖缝的杂草都要被她给踩没了。我的病喝药无用,太后怕我过了病气给大家,一直让我好好待在寝宫别出来,这寝宫除了皇后和叶蓉,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踏足,地砖缝里的杂草是我无聊时拔的,才拔了不过三月,就没了,我便少了一项娱乐的活动,每天就盼着皇后和叶蓉来陪我说说话。

叶蓉时常跟我说起她的课程,我惊讶于裴正竟然没有阻止叶蓉学骑射,但也给叶蓉加了许多琴棋书画的课,我原以为叶蓉会抗拒,却不想叶蓉还很乐意,她时常跟我说起裴正指点她的骑射,说得手舞足蹈。

叶蓉很喜欢裴正,我边笑边听,叶蓉突然停下来问我:“母妃病了这么久,父皇都不曾来看过,母妃是不是很难过?”

我愣住。

诚然,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裴正了。

我时常从宫婢嘴里得知宫里又多了几位新人,某天哪位嫔妃病了裴正都会亲自探望,有时候还会亲自喂药,只是经过我寝宫时,他好像都会忘记里面也有一位病了很久的贵妃,每次都目不斜视地经过,似乎我的寝宫只是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

他不来,我便不去。

叶蓉问我是不是很难过,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正。

情浓之时总有千言万语,如今却是无话可说,既然无话可说,那还是不见的好,至少在我心里,他还是记忆里那个寡言、温柔的太子哥哥,我不想因为他的到来而抹去幼时刻在我心里的少年裴正。

我的太子哥哥啊,他不是那样寡情的人,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我让他扎辫子他拿着我的丝带不知所措的模样,我还记得我爬在墙头上把花卉错丢在他头上,他说,他要把花带回宫,然后他将那朵花弄成了琥珀送回给我。

我拿出那块琥珀,光线透过琥珀,里面是一朵蓝色的花卉,像是五角的星星,它被定格在最美丽的时候。

我望着望着,忽然咳嗽起来。

似乎有人在我的喉咙点了把火,强烈的灼伤感令我忍不住掐住自己的脖子。

“娘娘!”

清言跑过来,惊恐地发现鲜血从我的嘴角流出,惊慌的她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也没发现我的手心里的血还混杂着蓝色的碎末。

太医诊断后仍是与之前一样的结果,只是给我的药又加多了些其他的药材,我让清言把药方拿来给我看。

“娘娘,这药方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摇头,将药方还了回去。

热气滚滚的汤药氤氤氲氲,我笑着拿过,一饮而尽,苦得我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望着空碗,我忽然又笑了。

想我原是那样羡慕能被裴正喂药的皇后,只是那时候我身体健朗,没有这个机会去验证裴正喂下的汤药是甜的。现在汤汤药药喝惯了,有没有裴正,我都能面无表情地喝下去,可现在,好像又能尝出几分苦味。

——事实上,那药方问题大了去。

隐藏在众多药材里的,极为不起眼的药材,会让我虚弱,却不致死。

至于幕后主使?

现如今后宫里我还碍着谁的路啊?

我没想到我与裴正最后的那点情谊也会磨灭在这张药方里。

我懂医,这事没人知道,那是我入宫前父亲怕我遭暗算逼我学的,虽然只学了一点皮毛,但自保足矣,所以在看到药方的一瞬间,大齐高高在上的帝王,我的海底月,我的镜中花,我不可及的心上人,他在我心里死了。

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在我的汤药里下别的东西,宓姬说过的,早在我刚入宫的时候,我求子的汤药或许本就是避子汤,我怀孕时的安胎药,是不是也是堕胎药呢?恐怕我这场病,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一瞬间我生出怨恨,但很快又消了下去。

不对,不应该的,是我自己要走这条路的,所以无论愿意不愿意,我都得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恨不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我缩进被窝里捂住嘴巴哭,有时候控制不住,会咳出越来越多血,血里混杂的蓝色碎末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我咳出一片完整蓝色的花瓣,我才明白那些蓝色碎末是什么。

叶蓉还与我抱怨太医院的人没用,不然怎么会诊断不出我所患之病呢?但其实不是他们没用,而是因为我的病,我的咳疾,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花吐之症,药石无医。

唯一的解药,就是心上人真挚的爱意,但我不认为现在的裴正是解药,他连情浓之时的情谊都掺着杂物。

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