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花吐症(1 / 3)

今天是我的生辰。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今早才堪堪停下,一缕暖阳穿透云层,落到院子的梅花树枝头上,那朵鲜艳的红梅被白雪压得可怜,弯了枝头。

我忽然想起我十五岁那年的生辰。

那会,父亲和哥哥还在,特意请旨从边疆赶回来,就为了亲自把生辰礼送到我的手里。

“淮月,三月入宫后,你便不只是江家的女儿,后宫前路未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光,令我也不自觉红了眼睛。

许因是我在江家过的最后一次生辰,那一天的宴席办得格外盛大,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外头在下雪,里头四月春,当真是极乐。

十五年后的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辰。

十五年,已经是很长,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没有父亲和哥哥,没有闺中密友,没有知己亲朋,没有八珍玉食,没有觥筹交错,在我的面前只有一杯酒。

我看着它。

琼浆玉液,酒香浓郁。

我喜欢酒,更喜欢美酒,越浓郁的越好,年少时还曾求过父亲和哥哥为我带回边疆的烈酒,结果当然是少不得父亲的一顿教训,最后还是心软的哥哥瞒着父亲偷偷给我带回一小壶。

他说这叫疯马酒,是边疆最烈的酒,哪怕酒量再好的人,喝了疯马酒,也是一杯倒。

那时候我不信,倒头就是一口闷,结果直接醉了三天三夜,连宫里的太医都被父亲拽来看我,哥哥也因此被父亲在练兵场上逮住操练了整整三个月,脱了人形。

现在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好笑。

但现在在我面前的显然不是那样的烈酒,这是天底下最好的酿酒师用最好的材料做出来的最好的酒,光是闻着酒香,就让人觉得此酒只应天上有。

这酒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升仙酒。

不过我想取这名是尝过的人都升了天的缘故。

“娘娘,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上路吧。”

宦官在一旁催促,我望向他,放轻声音:“他……没有来吗?”

宦官笑眯眯道:“和宜园霜寒,陛下身子不适,不便来此。”

我愣了愣,转而笑了起来。

“原来年前一别,已是最后一面。”一滴泪从我脸上滑落,滴在我的衣服上,深了颜色。

我伸向那杯酒,仰头饮尽。

哐当一声,白玉做的酒杯从我手里滑落,我捂着喉咙,只觉得烈火焚烧,被人生生撕裂。修剪得当的指甲现在深深陷进我的手心,我绷紧身体忍住咳嗽,可咽部的痛楚却翻倍袭来,似有尖刀从喉咙的内壁滑出,我闻到一股花香,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紧接着,我开始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娘娘?”宦官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场面,他声音里的惊恐在看到从我嘴里吐出花卉之后到达顶峰。

然而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我只管咳嗽,仿佛要把身体里的空气榨干,用我余下的生命力去灌溉最美的花卉。

随着最后一朵蓝色花卉吐出,我倒在地上。

真美。

我看着手心里沾血的花。

耗尽我所有生命的花,代表着我所有的爱恋和无望,如何能不美?如何能不摄人魂魄?

周围的声音逐渐远离,身体的感知也在逐渐流逝,我仿佛回到儿时母亲的怀抱,如此温暖,令人泪目,我似乎还看到父亲和哥哥站在门口朝我招手,他们身披铠甲,和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恍惚中,我又看到一双墨色的鞋停在我跟前。

那人蹲了下来,朝我伸出手。

我看不清他的脸,光是一个轮廓就足以让我泪目。

“裴正。”

——裴正,你终于来了。

大齐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我的海底月,我的镜中花,是我遥不可及的心上人。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

在宫中孤枕难眠的日子里我时常会想起我和裴正的第一次见面。

五岁那年母亲带我入宫见皇后,皇后见我坐不住,便让宫女带我去院子里玩。那时候我还小,喜欢跑来跑去摔来摔去,只那么一小会,出门前母亲为我精心梳起的辫子就散了。

宫女想要替我重新束上,但我眼尖,看到迎面走来一个好看的哥哥,就把他也当成哥哥,拿着丝带哒哒哒跑过去,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扎辫辫。”

那人就是裴正,那时候他来请安,显然没有预料到半路上会冒出一个胖乎乎软糯糯的女娃娃让他扎辫子。

他接过丝带后有些不知所措。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他在局促什么,只觉得这个哥哥可真好看啊。

最后裴正拧着眉,像是对待什么旷世难题一样,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