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鬼捡起被踩在地上不成型的眼珠子，放在手里揉了揉，揉成圆球，按回自己的眼眶里。

眼珠子在他眼眶里不停转动，直到转到了合适的位置才停下来。

恢复了视力，独眼鬼瞥了一眼抱着的两人，头又默默地转回去。

他边走边呐呐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呐，啧啧啧。老爷子我单身一辈子，吃了一辈子狗粮，没想到，死了还要吃狗粮。”

“唉，这就是命啊。”独眼鬼无奈地叹息，佝着腰，一个人默默的向前走去，背影略显孤寂。

……

百里执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独眼鬼离去，然后低头温声询问怀中的少女。

“季姑娘，那鬼已经离开，你……可以下来吗？”

季云璟死死闭上眼睛，疯狂摇头，抓着衣领的手更紧了：“不要不要，我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

她是真害怕。

这千年来，她都是待在天界，没事给人界洒洒水，施云布雨的，哪里见过这些。

百里执方身体有些僵硬，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眼中一片清冷。

像他们做狐狸的，最讲究知恩图报，受了恩惠是一定要报答的。他在塔里这么多年，也从不会主动去招惹欺负低等邪祟。

他承认自己把这个人类生灵捆绑过来的事情不太道德，有违他万年难一遇高贵九尾狐的职业操守。

所以，他不停告诉自己。

应该好好对待这个用来帮他出逃的魂魄，给自己积点善德。

但是，这个低等生灵。

实在是太烦了。

哭哭啼啼，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方才蹭眼泪在他衣服上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挂在他身上，身为女子，不知道男女有别，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真是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没有多说一句。

百里执方修长的手一把拽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感觉到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百里执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原本悬空的脚触摸到地板，季云璟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拽下来，自然是不好受，百里执方力气之大，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砸在地上一样。

“小哥哥，你怎么了？”

季云璟不明所以地问道。

百里执方笑道：“呵，没什么，衣服上有虫子，我抖一抖。”

少年温柔一笑，拍了拍自己被弄皱的衣袖和“虫子”，动作优雅，一气呵成，显露出仿佛与生而来的高贵。

“你看，这不就抖干净了。”

百里执方拉起衣袖对着少女展示一番，开口道。

季云璟假装歉意：“实在抱歉，我对捉鬼之事那是才疏学浅，平日里见的也少，还望小哥哥多多海涵。”

百里执方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实不相瞒，在下早看出来了，姑娘不必自责，在下也是过来人，都理解的。”

季云璟：……

她表现的很不专业吗？

好像是有点。

季云璟扯扯嘴角：“还真是，多，多谢。”

“咚——咚咚，咚——咚咚。”

远处传来有节奏的鼓点声，所有的鬼，都在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走去。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默默伸出手，试探地拉拉百里执方的衣袖，装起了无辜的小白花：“百里公子，它们要去哪里？”

百里执方眼神看着前方，淡淡道：“那里是极乐之宴最为重要的地方，万鬼泽祁城，巫术祭祀——阴阳祭台。传闻中，参加祭祀的人，入阴；参加祭祀的鬼，入阳。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每年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的鬼甘之若饴，参加祭祀，希望自己能重入阳间。”

入阴入阳，本就是命中注定，天道所归。

据他所知，从来没有鬼成功入阳过。

不过，天命这种事，哪里说得清，万一成功了也是有可能的。

他也和这些鬼一样。

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与这天命争一争。

季云璟歪着脑袋问：“做了鬼为什么还要入阳，不能直接转世投胎吗？一来二去的，多麻烦啊，就算再牵挂阳世，死了就是死了，有天道规则在那，他们能改变什么？不是魂飞魄散，就是被道士收走，我看只不过是徒增烦恼，多此一举。”

在季云璟看来，如果人人都安分守己，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亦如谢知意要是本本分分地做个凡人，自己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一如既往，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要打破天道，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百里执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不全是，不是所有的鬼都可以投胎转世的。他们，也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