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来时不经意地暗示今日斋饭难以下咽；若是菜肴滋味鲜美浓厚，便说这斋宴过于重视口欲，违背佛法初衷。

长长的木桌上摆了许多素菜。

一盅由白果、莲子、芡实、黄栗、雪耳、蜜枣、无花果等炖成的八宝甜汤，滋润暖心，银耳入口顺滑，清甜的汤水中还有一丝陈皮的橘香。

由三菇、六耳和冬笋煨制而成的罗汉斋爽脆可口，吸足了浓汤的腐竹皮令人回味无穷。

炸过的胡萝卜细丝撒在翠绿的菠菜松上，麻油的滋味配着鲜嫩的菠菜，嚼在嘴里顿时尝到了山野蔬菜的清香。

更不提后边的八珍冬瓜盅和功德豆腐，静白瞪着眼睛将碗里最后一滴汤汁送入口中，心中不由惊讶：这斋菜，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她短暂地忘了皇后交给的任务，伸手向前方的干笋香菇包子探去。

一名僧侣已经用完斋饭，他抿抿唇，双手合十开始感叹：“哦弥陀佛，斋宴果蔬少佐料，突出了食材本味，小僧在此间感受到了天地自然的玄妙，万法归一，唯心。”

旁边的慧云大师听了，面上带了一抹笑：“一只蚂蚁、一顿饭，皆有佛法。”

众人双手合十，异口同声：“哦弥陀佛......”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不在西边，存在于万物身边。

静白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梗在心间，待听到慧云大师接下来的话时，她举着包子再次目瞪口呆。

“你们再看这茶。”

慧云大师揭开茶盖，清苦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仿若那不是茶，而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初入口是涩然的苦，浓烈的茶汤在舍腔中变幻莫测，辛香苦辣，又在最浓烈处逐渐归于平淡，只余舌尖淡淡的甘香。

一杯茶尝尽人生百态，缘起缘灭，最终化作一捧尘土。

此为禅意。

一行清泪从慧云大师的脸庞滑落，惊呆了身边的弟子：“师傅！”

慧云大师笑着摆摆手，他们才发现，师傅的面上带着悲悯，眉眼之间淡然清亮，额间似有圣光隐隐闪现。

竟是悟了！

众人惊诧，随后跟着喜极而泣：“恭贺师傅！”

要知道这几年慧云大师的清修遇到了瓶颈，一直处于将悟未悟的阶段，如今竟是突破了，他们怎能不喜。

静白放下包子，面色沉郁：这群和尚莫不是在演我，平日不见什么飞升，今日倒是一个赶着一个的悟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纸包，斜眼看了一眼周边仍围着慧云大师的僧侣，心中冷笑：你们不是爱喝那茶么，那就再给你们的茶里加点料，到茅坑里去悟吧！

她不动神色地起身，望茶水间的方向走去，她走得太匆忙，不想迎面撞上来一个粉衣少女，将她几乎撞了个趔趄。

“师太小心。”少女的唇角噙着一丝浅笑，额间的乌发遮掩了眉眼，她只来得及看见她清丽的侧脸。

阳光透过琉璃窗，照在女子身上，莫名地像一层圣光，竟然她有了一种仙女下凡的错觉。

今日圣光是集体驾临么，她一日便见了两次？

静白迷惑地望着陵容离开的方向，怅然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怀里，不由一怔。

装着泻药的小药包，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

她急急地望向门口的方向，粉衣女子手上把玩着小纸包，目光穿过人群，对着她挑了挑眉，嘴角的笑似乎在讽刺她的愚昧。

“你！”

静白气得头脑发昏，这哪是什么九天神女，这分明是个小恶魔！

一直到斋宴结束，静白都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知道攀住皇后得以飞升的美梦幻灭，她狠狠瞪了一眼在旁边明目张胆地盯梢着她的侍卫，张嘴想往地上啐一口，那侍卫伸了伸拳头，静白的嘴怒了一半，惺惺地又收了回去。

她缩了缩脖子望了望紫禁城的天，这样的皇宫太过残酷，真不是她这种人能待下去的。

于是她灭了心思，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同一个寿康宫中，人与人的喜悲并不相同。

太后拉着陵容说话，眼中满满的都是欣赏：“哀家常听人说起你，不想你这孩子还能做一手好菜，茶也炒得不错，哀家将剩下的茶叶都赠予了慧云大师，他欢喜得不得了......”

太后打开了话匣子，拉着陵容的手说个不停，陵容只能望着眉庄，眼中蓄满了求助。

眉庄笑着接过了话头：“太后还说呢，前段时间容儿在宫中种菜，您不是还让臣妾教训她么。您现在可劲儿夸她，明儿啊，她又能把菜捡起来种上。”

太后眯着眼睛，点点头，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她忽然捉住陵容的手，问道：“皇后和华妃送你的鸡，如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