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子议政(1 / 3)

公堂之上,喋喋不休的中年文士简直称得上人嫌狗厌。

“我巧言令色?”

宋云书的唇角掀起微微的弧度,明眸流转,却并不与他争辩,反而上前两步,对太守柔声禀道:“族叔堂下失仪,还请太守大人恕罪。”

宋七叔气急败坏地拂袖:“你——你!”

衙门堂下,他到底骂不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只能反反复复地念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连上头的太守大人都忘了个干净。

不尊命官本该治罪相罚,可扬州宋氏毕竟是本地门阀望族,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太守调职至此还为时不长,没得心思去给自己招惹麻烦。

本也是小事。

索性便不看、不听、不闻。

沈太守只作未觉,拿着手中的文书继续翻看,打算全然掠过此事。

“得了,衙门里头都肃静些。”

宋七叔到底是卖了面子,忿忿地瞪了宋云书一眼。

宋云书也不惧不怕地与之对视。

沈太守眉心微动,又问:“宋氏商女,我看你当是饱读诗书之人,能言善辩,可知道律令里是如何写你所犯包庇罪的?”

宋云书恭谨答:“犯者杖三十,徙边三年;主家包庇,亦罚没百两银,受十杖。”

“那本官今日听你堂前一言,恕你罪行从轻,只从没百两银之罚,可有异议?”

太守端坐其上,背后是青天明日图,衙前是形似麒麟的“贪”兽浮雕。

宋云书离得有些远,遥遥一看,并看不清高位上的神态形容。

可她看得见身侧错开几步站立的林娘子。

林娘子已松了口气,面生喜色,一副快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浑然不觉自己也是要被处以刑罚的人。

宋云书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到底还是大胆地开了口。

“那请问大人,林娘子的处罚可是随我一般从轻?”

沈太守脾气不错,听她反问也没生气,略微沉吟后答:“她是主犯,也并未堂下对答来说服本官,自然是按律法行事。”

闻言,林娘子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但还是对着宋云书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再以身涉险,自己重重地跪在了堂前。

“妾林氏,愿遵大人——”

“妾有异议。”

宋云书与林娘子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一个轻颤,一个铿锵。

众人自然侧目。

林娘子话说一半,也愣在原地。

太守大人长叹一声,捋了捋胡须:“宋女郎,主犯认罪,此事与你已无干系,你又有何异议?再固执下去,你也该受扰乱公堂的处置了!”

可事到如今,宋云书也只好顺心而为了。

她强撑着冷静,将自己所能想到的理由一一剖析出来。

“林娘子是受我雇佣,我二人理当同罪并罚才是公正,适才我既能为自己辩,还请大人再给个机会,让我能为林娘子辩。”

“不然这律令公法在众人看来,不就是任由善辩者践踏的玩意儿?布衣黔首胸无点墨者甚众,可以遵从却无力辩驳,实乃不公。”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人皆知今上信奉儒家学说,那今上自然也是以民为本之人,想必不会放纵有伤民本之事徒增吧?”

她这番话倒真是情真意切,能让听者心生波澜。

宋七叔却只顾着抓她的小辫子:“女子议政!有辱斯文!”

沈太守的思绪被他打乱,皱着眉一拍桌案:“吵什么!”

那边被阻隔在外围的赵枕流听了全程,抓着空子朗声反驳宋七叔。

“律法中可没说过女子不能议政!”

是了,这也是这个朝代明面上的好处。

人人都打着“民风自由”的旗帜,宣扬“清谈之风,名士风流”,但实则家家都谨遵着老学究的一套,将家中妻女与圈中牛羊等视之。

不冠姓,不取名,限制可读书帛,常年不许接触外界。

他们觉得这样就能阻止女子滋生多余的想法。

他们也确然做到了。

宋云书刚来这个世界的几天,时常会觉得惊讶,惊讶过后又是说不出的惋惜,连富贵和睦如宋家都未曾让女儿们好好念书,遑论其他普通人家?

雁娘很爱读书,自打她让雁娘随便取书读阅,已如痴如醉地看了不少典籍。

月娘很活泼,平日里最爱玩耍,从前被管得狠了,现下玩儿得更疯。

她没资格以后来人的眼光责备宋家父母,但也不打算将不好的传统延续下去。

宋云书本想着,至少她能保证两个妹妹活得快意,想做什么自然有她挡在前头。

可刚好,又在赵枕流接二连三的搞事情里结识了林娘子,能工巧匠,叛经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