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2 / 2)

女倒了茶水,照旧说得口焦唇枯。

竟是连大家公子出身留下的风仪也不顾了,说罢最后一个字,端了半冷的茶便一气儿饮尽,方觉快意。

如此还问:“臣这一路,所见所闻,尽数与殿下交代过了。如此,殿下可不可以告诉臣,您方才是因何不悦?”

那声音又轻又软,仿佛用羽纱包裹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姬桢一咬嘴唇,低声道:“是,是为了婚姻之事……”

沈衍只一怔。

婚姻之事?

她不是说过的么,她不要下降,不选驸马……怎么,他只走了一个多月,她竟要成婚?

“这……”他听得自己嗓音,便只一瞬间,已然哑了。

“阿兄他想让我嫁人了。”姬桢闷闷道,“他答应过我不逼我成婚,他说话不算话,不守信约……”

沈衍急急追问:“殿下可知,陛下想将您,许嫁给谁?”

姬桢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她摇摇头:“我不知,可仪娘说,阿兄他为我寻觅的人选,都是些出身清贵却没本事的废物!不是酒色队里的领袖,便是吟酸诗行的豪杰,没一个有实职,全是些靠恩荫活着的虫豕!”

没本事的废物。

漫说姬桢要哭,沈衍听着这一句,亦觉羞愤欲死。

便不提皇帝答应过她让她做女官,不逼她嫁人——纵要嫁,也可以选个好的。哪怕名利心不炽,也当不得甚么大官,总不至于选些纨绔废物!

这分明是怕阿桢助她阿爷,因此要先把她配个没有用的夫家。

可阿桢……纵是不能与他一起,也做不了皇后,也不至于嫁个废物。

皇帝与怀王斗心机,怎能赔上阿桢的一生?

沈衍低声道:“殿下不可嫁给那种人——婚姻一事实在重大,您……”

“我自然也知晓,可若是阿兄非要我嫁,我又能有甚么法子?”姬桢抽了帕子拭泪,“也罢……嫁甚么人,又有甚么分别呢。”

“自然有分别,殿下总该嫁个好男儿……”

“无有。”姬桢却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汪着眼泪的大眼睛盯着他,出口的每个字,都似是宣誓般用力,“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在我瞧来,都无甚差异。他们,哪一个都不是你。”

沈衍一时呼吸都顶在了上颚膛,心在腔子里狂乱地跳动,他也知晓阿桢待他与待旁人不同,也期望她对他会多一些情愫——哪怕他并不该指望的。

可是,真到了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仍如闻雷鸣,一时间,双耳里轰然作响。

竟是无法回答她的话。

姬桢也不需要他回复,只是那样固执地一遍遍说:“我只想和你在一处。若是不能,别人任是多么好,我也是不稀罕的。”

“殿下不可,臣,只是,只是个阉人……”沈衍说着这话,只觉喉咙里一片咸苦。

“我当然知晓你不能娶我,做不得我的驸马。可是,二郎,我也不想让别人做驸马啦。”她苦笑道,“世上万事,哪里能样样都落得一个‘该’字,我既然瞧中了不能与我缔结鸳盟的你,便不曾后悔过……”

“可是……”

“我知晓,这一切只是幻想……可是,我先前总是期望,你无有对食,我也不选驸马,我们两个每日里在一起说话,不也和旁人家的夫妻无二?我所图的也不过只是这个……可是,这也不能行,阿兄他,连我这一点点指望也不给我留!”

她说着,泪水已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沈衍当真是心如刀割,想上前安慰她,却只能沉默。许久方取了一方帕子给她:“殿下莫哭,若真是不愿嫁人,臣,臣去想想办法。”

姬桢登时抬起眼来:“能有甚么办法?总不能寻个实在不欢喜我的,成个亲,瞒过阿兄罢?”

沈衍摇头:“那自然不能,但凡是成了亲,事情便是再由不得殿下了。若是不愿下降,那自然是要从开头便不成的。”

“这如何说?我既然不能自己选个能拿捏住的成婚,还有旁的甚么法子……”

“臣以为,殿下或可,带发修行。”沈衍道。

姬桢眉一蹙,正要细细思量,便听外头霜葭声音响起:“殿下,您这边可要唤阿唐来?她能告个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