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变(2 / 2)

,牛羊是要死的,牧人也是活不得的。

自然有部落打上了摆贺部的主意,可摆贺人也打着旁人的主意呢。

从夏季开始,草原诸部混战。大周北境守军,自然枕戈待旦,半点儿怠慢也不敢有,生怕谁家的军士打疯了,越过边界来,掳掠大周子民。

然而大约是契丹诸部还保留着起码的理智,谁都不肯在彼此厮杀时再得罪了虎视眈眈的周军,越界抢掠之事,并不曾有。

周军的探子,不断将北方的战报送入关内。

而陆穆的眉头,也便一天皱得比一天紧。

契丹可汗父子与大周一向亲厚,然而偏偏他们十分不争气,在摆贺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先前还有许多部落,宣誓要忠诚于汗廷的,然而随着战事变化,这些部落,自然也不是一定要跟可汗父子同生共死的。

他们或早或晚地脱出战局,袖手旁观。

甚至有些不厚道的部酋,已然与摆贺订立了同盟。

从七月末,及至次年三月初,短短数月之间,契丹可汗的地盘只剩下王城。

三月十一日,可汗之子卓鹿延率亲卫逃离旧城寨,投奔大周。

三月十五日,王城沦陷,可汗战死。

四月一日,摆贺部女酋令诸部酋领会盟,推举她为整个儿契丹的女可汗。

而她并不曾将自己的几位“王夫”册立起来,更不曾认定某个子女是她的继承者。

这样的局面,若是放在大周,大约是会叫许多有心人浮想联翩了。然而在契丹草原,这父母势大时不立儿女的做法,却仿佛并不令人意外。

“若是女酋忽然身亡,她的大位归什么人呢?”姬桢从济海郡回到京城,觐见皇兄时,得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吃惊地睁大了眼,“先前她只是一部酋长,不立嫡也便罢了,如今已然成了契丹诸部共主,怎可还这样托大?”

“彼时自有各部贵官推举新主。”皇帝淡然道,“兵强马壮者得之便是。女酋的诸子并非同父所生,若是现下便立储,余下那几个,如何能服气?说不准现下便要各生异心了。更况可汗虽然不在了,六王子却还活着,若是摆贺部此刻内乱起来,王子自大周求了援兵,北上复国,也难说可以一举成功——如此,摆贺部这一番辛苦,又有什么作用?女酋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六王子?卓鹿延么?他……”她想起前世那位风流俊俏却并不算强悍精明的契丹“太子”,几乎失笑。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战胜摆贺部凶悍的女酋,夺回曾经属于他父亲的汗位呢。

“你见过他了?”皇帝却问。

“不曾。”姬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在对上兄长很有些复杂的目光时,悚然一惊。

他作甚忽然跟她提起契丹的事情?分明他很久都不曾对她讲解过这些外朝的事情了。

因此连忙解释,“阿桢不过是回京时,听旁人说起过这位王子——据说是个漂亮柔弱的小子?”

皇帝清俊神容波澜不惊,只是唇上一撇胡须轻轻往上一拱,仿佛姬桢这话,正中他下怀。

“契丹人哪里有柔弱的,不过是较寻常百姓单薄了些。”他道,“漂亮却是真漂亮,不比咱们大周少年郎差什么,你是该见见他的。”

姬桢连连摆手:“我只瞥一眼就是了,我是大周的长公主,若因为人家相貌好看,便要上去看,岂不是将那六王子,当做了以色侍人的低贱人?那十分不像话的,人家岂不觉得受了轻慢?”

皇帝大笑:“你倒是思虑周全,也罢,朕自然会留个心眼,想法子教你瞧他一眼……”

姬桢假作并不明白皇兄的意思,只说笑着谢过他的周全,只当他是教幼妹瞧个又稀罕又漂亮的玩意儿。

然而,有了前世的记忆,她立时想到了某种极难探问出口的安排……

契丹的六王子卓鹿延,大她二岁,如今正好是该娶妻的岁数。

若她是皇帝,她也会想法子,让卓鹿延娶个大周贵女,顶好是个手腕通天的,将他和他的契丹国,紧紧攥在手里头。

可她非但不是皇帝,还很有可能是那个倒霉的贵女。

她与卓鹿延年岁相当,身份又极贵重,瞧着也是个有心眼的,又与皇帝“兄妹情深”,仿佛极易听信兄长的话,去给大周扶持的“新可汗”做可敦……

那自然不成!

哪怕她确是最适宜联姻的长公主,她也不愿如此——一俟嫁去契丹草原,大周的天地,与她便再没了干系。

她若是肯和亲去,这一世艰难筹谋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