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天真(2 / 2)

名儒修《周史》,也用不着这么多。

“怎么花费这样大?”

“阿兄说刑部要提调官员,要腾挪馆舍,再有笔墨纸砚,吃穿用度,样样都要花费。”

“刑部现成的官员们,难道不能修律?”

“刑部衙门中的官员,不曾深入郡县,不知生民疾苦,若使他们自己修律法,谁知他们会修出什么来——阿兄是这样说的。”

姬桢对于自己无有把握的事情,向来不会妄作主张。眼见沈衍似乎有省些开支的办法,连忙将皇兄出卖掉。

“陛下固然圣明,说得在理。不过,臣以为,要谛听民意,倒也不一定要征调许多郡县官员来京——让他们就《周律》提议上书,若是一条都提不出的,又或只言提议却举不出本地实案为例引的,本年评考,全记乙等下。若言之有物,又使朝廷情愿采纳的,吏部评考时多提一级。不也一样能了解郡县实情?”

姬桢一怔,双掌一拍:“这倒是个办法,如是便不用抽调外官,不必腾挪馆舍,只用刑部之人,多不过再调几个待授官的进士去打理文书……那么,花费理应要低许多。”

“此其一,其二,殿下也不必将朝廷重修律法的花费一应揽在身上。律法是为朝廷修的,殿下一个小小的长公主,何必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给出去?您能出十万贯,再请陛下公开赞赏殿下一番,还怕您那些做了数十年亲王郡王的叔祖、叔父们瞑目装痴?”

姬桢应了一声,道:“只是我这书坊……当初说好了给阿兄四成利的,这才讨了他亲笔题写的匾额,现下说只给他十万贯,便不提此事了,那……那岂不是好生没脸?”

沈衍一怔,苦笑道:“殿下真是个实心肠的,既然如此,便将这账册拿去,给陛下四成利罢。只是臣方才说的,倒也不妨与陛下一提。”

姬桢颔首,心下竟有些惭愧。

她确是不若沈衍和阿兄,太也单纯稚拙了些。便是借着这小娘子的身份,从沈衍和阿兄身上学本事讨主意,真用起来,到底因缺了城府,不算十分得心应手。

次日将账册交给皇帝瞧,还委屈兮兮的:“阿兄,我原想着,那书坊来往的人那样多,印出一版书,不多时便销售一空,怎也能赚个十余万贯钱。可是,这么多日子,只有两千贯。”

皇帝笑道:“如今可知晓百姓生计何其不易了?”

“瞧阿兄说的,我一向都很怜悯百姓的。那李辰李郎中出京时,我还特意将藏书楼中,所有与兴修水利有关的书籍都理了一份给他呢——我说是阿兄嘱咐我做的。”

小娘子说到此处,抬了头望着君王,满面求他夸她。

“小机灵鬼儿。”他应她无声的请求,道,“只是,你这书坊如此不赚钱,又怎么助朕修律呢?”

姬桢道:“我只有一家铺子,不赚钱也便罢了,可我阿爷,还有六叔,再往前的叔祖伯祖们,他们有许多铺子的,钱财总是比我多。要不,阿兄夸夸我罢,夸我,叫他们不好意思,让他们也拿钱出来……我将铺子的四成利钱给阿兄,是早就说好了的,他们也不需给这样多,就……就二成,我想也该差不离了。”

二成?

二成怎会是“差不离”——近支宗室谁不是腰缠万贯,最富有的伯祖安王,京中十家粮店中,便有七家是他产业。

漫说还有旁人可以讹诈,便是能从安王手上分走两成花红,《周律》便修得了。

只怕老狐狸们不如阿桢这小东西好骗。便是他亲笔作文夸奖阿桢心忧社稷慷慨大方,只怕老东西们也只是口头跟着夸阿桢几句。

断不会自掏腰包。

那便得想想旁的法子。

姬桢哪里知晓看着光风霁月的堂兄腹中也有些缺德的坏水?她把沈衍的建议全告诉阿兄,皇帝承诺她会考虑,她便自觉已然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安心回府了。

却不知她走后,皇帝唤了沈曙来,细细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你阿弟很有些相才。”

将沈曙唬得不轻,跪在地上连声道:“阿弟尚是孩童,说话未必周全,若是他做事不稳重,惹了陛下与长公主殿下不快,求陛下许奴以身相代,替他受罚!”

皇帝哧地一笑,令她起身,却再不说什么。

徒留沈曙担惊受怕,回了寝舍,也无法安眠,夜里躲入花园,暗暗为兄弟祈福。谁想竟着了凉,发起高热,若非皇帝过问一二,派了御医去为她瞧病,险些便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