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孺人(2 / 2)

姬桢得了阿娘这一句提点,顿时也明白过来。因此自己先入宫去见了杨太后——若是太后调发御医来给亲王的妾室瞧病,那旁人自没有什么说的了。

而杨太后闻言,亦是惊怔:“你……你小阿娘,就这么……没了?”

姬桢垂着头,咬着嘴唇。

小阿娘是妾室,本朝是不准子女为父妾守孝的。她不能披麻,只能着素色衣裙,不食荤腥,略尽心意而已。

便是哭,都不准大声哭。

阿桢分明很难过,可也只得轻轻颔首:“是。”

“怎会如此。”杨太后一字一顿,却不是问她,只是颓然倚在椅背上,“怎会如此——那绊倒了她的孺人,如今还不曾睁眼?”

“正是如此。”姬桢道,“那位孺人在假山上磕了头,从昨儿到今日不曾醒过,昨日……还呕了一回,据说险些呛死。因此,我甚是怀疑她究竟因何昏倒……”

杨太后久久不言。

她在宫中见过的手段,自然比外头王府中的多。

林孺人这一跌以致昏死,其间多半有事。

“我唤两个御医,跟着你去怀王府。”杨太后沉声道,“你小阿娘虽只是个侧妃,可也是上了天家玉牒之人,若是她自早产身亡也便罢了,如今竟是因跌倒而提前发动……不查下去,天家威严体统何在!”

姬桢心意鼓荡,提了裙摆便在杨太后跟前跪下来:“阿桢多谢伯娘!若,若是有个交代,小阿娘想必也能瞑目了。”

杨太后肃着一张脸,沉声道:“你小阿娘与我虽非一房出生,到底是同族姊妹。她小时候……嗳,她小时候,我还亲手与她梳过头……”

这话险些将姬桢的眼泪又勾下来:“伯娘……”

“好了,莫要哭,”杨太后伸手扶起了她,温声道,“是人都有那么一天的……你小阿娘,临走了倒也留了一丝血脉下来,这已然很好了。你那小阿妹,可取了乳名儿吗?”

姬桢点点头:“阿爷取的,叫菩萨婢。”

杨太后松了一口气:“菩萨婢……也好。既然取了这名字,你这做阿姊的,便去大报国寺,给她寄个名吧。可怜见的,这样小小的没了生母,纵是嫡母疼宠着,到底要神佛多多看顾一二。”

姬桢连声答应了,昨儿个为小阿娘,送去城中诸间寺庙庵堂的银钱,如今大约还没有花用,可以改为她点灯供奉。她再拿一笔体己出来,去大报国寺为小菩萨婢寄名,至少神佛跟前,这事儿是说得过去了。

只求诸神有灵,佑护小阿娘魂魄安然转世,保佑那从死地活下来的幼妹,平安康健着长大。

也求——求害死小阿娘,害得林孺人至今不能醒来的真相,能被顺利查出。

那两名御医随着她回了怀王府,便直入林孺人的院子中去。

这也是姬桢这二日来,第一回见到林孺人。

果然撞得不轻,侍婢为林孺人解开绑在头上的素练,但见那一处已然撞得皮开肉绽,血是不流了,可周近肌肤下都凝着大片的紫青。

御医的脸色并不甚好,低声商议几句,一人为林孺人诊脉,一人唤了侍婢与府中医士,去外头查问林孺人先前可曾有过病案。

姬桢两边儿都想瞧着,却又分|身乏术,只好安排了霜葭在里头,自己跟出去。

正听着府中医士道:“林孺人膝下原有一位小郎君,只是今年大疫时,小郎君也没了。她身子从此便不大好,说是体燥口干,性情较之先前也粗暴了些——然而女子,或早或晚,总会有这么个日子的不是?往往这会子身体也不大好了,若是当真头晕失足撞昏,倒也不算是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御医微微颔首,忽然问林孺人的侍婢:“敢问孺人癸水,还如常么?”

那侍婢一张脸涨得通红,望望满面肃然的御医,再瞧瞧仿佛什么也不曾听懂的小殿下。

“……正……”

“说真话。”御医打断了她的支吾。

侍婢竟惊得跪下了:“不,从去岁中秋后,孺人的癸水便停了,纵然有,也少得很。只是,孺人,不准咱们往外说……”

这怎也与癸水有关?

“那么,孺人在癸水停后,可曾偷偷用过什么药调养身子?”

府中医士只摇头:“并不曾,末学不曾给林孺人开过方子……按说,咱们平日也只给王妃和侧妃们请脉的……”

御医便看住了那仍跪在地上还勾着头的侍婢:“孺人当真不曾用过任何药物?府上小郎君去后,她也不曾用药?”

姬桢先是不明他怎这样问,直到听了最后一句。

她忽然觉得,御医大概是早就有了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