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重难返(2 / 3)

皇帝任由奸臣蒙蔽,不顾百姓死活”这一桩来说,史书上的伯父也不是什么明君。

她本想着,这一回提点了伯父,重修了《周律》,天下吏治就该好起来了罢。

便是有人还是如先前一般,也可以依照律法,将他们捉起来杀掉。

之后,旁人便该心下警惕,再不敢贪赃枉法。

可是……

原来皇帝也有做不了的事。

原来,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放着他们……”她问。

“把民愤太大的拉出来杀掉就是了。”太子道。

“这样的弊病,不能根治么?”

太子失笑:“待天下大乱,新朝建立,也便能根治了——总归天下混战的那些年,这样的官吏差不多也便叫人杀尽了。”

姬桢脸色一白。

她阿兄知道什么叫“改朝换代”?

“阿兄不要胡说,大周江山必是可以千年万年、金瓯永固的!”

“你读了那许多史书,从古至今,可有五百年不曾覆灭的皇朝?”太子反问。

姬桢黯然,摇摇头。

天下没有五百年不灭的王朝,便是古圣先贤的时代,也无有那样的事情。

可阿兄说一句“新朝建立”那样容易,对她而言,却是连深夜的梦中都不愿再回顾的痛楚回忆。

被人厌弃,被人欺辱,被人嘲弄。

拼尽全力周旋,仍旧救不了亲人的性命。

甚至,若非沈衍对“姬氏女”要格外好些,她自己,大约也活不了那几年。

管什么龙子凤孙,社稷崩毁之时,也只有一条命。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亲人们死去,可她做不到。

眼见她红了眼睛,太子拍拍她,失笑道:“阿桢,这是怎么?又不是咱们明日便要亡国,伯父在,阿兄在,你且放心。你这公主,要稳稳当当做数十年的。”

“可若是迟早有一天……”

“迟是多么迟?”他问,“若大周还有一百年江山坐,彼时你的后裔,早就姓了旁人的姓氏,也未必还是京中显贵的高门了。便是真有天翻地覆的事情,也未见得能砸到他们,你担忧什么呢?”

“阿兄快别说了!”姬桢又气又恼,再说,她便真要气哭了。

原当自己重生一回,能催得伯父、阿兄或是阿爷,下力气整治吏治,勤政爱民,换一个煌煌盛世。

然而此刻,与阿兄说着话,她心中想到的词儿,竟是“积重难返”。

若是连皇帝和太子都无法扭转这官场的风气,那岂不是说,大周的吏治,便只能这样一路坏下去——或许坏得慢些,可却再没法子扭转?

可是前生,沈家的胤朝,分明也没有将那些官员统统杀掉,怎就偏偏能安坐江山?

莫非大周会亡国,那吏治究竟如何,并不是十分要紧的原因么?

她忽然便很想抓着沈衍问问,他们父子俩,是怎么拿了她家的江山,竟还能稳稳当当做皇帝的?

——她虽深知自己不会真问出口,可从东宫回来,瞧着沈衍,实在百爪挠心。

沈衍都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殿下怎么总瞧着臣?”

姬桢这才恍然自己盯着他出了好一会儿神,想必神色还痛苦得很。

“瞧你好看。”她回答。

沈衍好悬才压住了咽喉中忽如其来的一阵痒。

她定不会是在想这个!

果然,当夜她早早就寝,留他值夜,照例从帐子中间探出头:“沈二郎?你没睡着罢,来陪我说会儿话。”

沈衍披衣起身,到她床边去,揭了纱帐:“殿下要说什么?”

她往里让开一点儿:“上来说。”

左右已然上去过了,沈衍也便不再推脱,他甚至分享到她的一角锦被,而小娘子抱着一只八棱引枕,屈膝团坐着,问他:“官员到底怕什么呢?”

沈衍被问得一头雾水:“官员么?那自然是怕上官,怕皇帝了。”

“可今儿个,太子阿兄与我说,有些事情,便是皇帝想做,也做不得。”她将脸贴在自己膝上,脸腮上挤出小小的一团肉来,眸子巴巴盯着他。

沈衍这便明白了,心下却暗生犹疑。

她怎么拿这话来问他?

“若是连皇帝都做不得的事儿,只怕是,天下唯有皇帝想做成,而旁人皆不想做了。”

“……可那事情,若是该做的呢?难道天下官吏,也都不想做?都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一个二个,反倒不如贩夫走卒懂道理呢!”

“哦,那,都是些什么事,才会叫百官众臣不肯追随圣断?”沈衍道,“大周立国近百年,官员之间姻亲往来甚密,门生故交极多,太子殿下所说的‘皇帝都做不成的事’,想必是要损了许多官员的好处,于是众人阴奉阳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