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皮氅(2 / 3)

“如今京中只要衣衫简素,你原先那些华贵富丽的大衣裳,总不能再穿了,免得没事也生出事来——就做几件简单的,传出去好歹合宜。”他劝她。

“不必,左右我也不出你这东宫的门。”她只摇头。

“可到了年节,总要进宫——手上没这些好皮子,总不能做条兔裘穿,多寒酸?你……你是不是还恼我?宁可穿得叫人笑话,也不准我对你好?”

那话音仿佛还在耳边,他甚至恍了恍神,待听她笑声响起,才回了神:“就拿着这个吧——灰兔皮的,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你拿着也不招人眼。”

从东星手中接过那兔皮手笼,他才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

阿桢性子娇,又是个爽性的小娘子,如今还是天家公主,哪里会有那些弯绕心肠,故意叫他与旁人不同,惹人家厌恨。

她只是想叫他在侍读时也留些体面罢。

又是手膏,又是手笼,昨儿还试图让他换个地方独居。

小娘子一片好心。

他心口便堵得慌。

其实他前世那般,也是好心。只没想到,那条貂皮氅,会叫阿爷的嫔妃瞧着眼热,告阿桢一状。

皇帝当下便令礼部官员修查服制,女子身为公侯妾媵,父兄又不是三品往上的大员,便只准穿鼬皮了。

那不就是对着阿桢来的么?

从此他再没见过阿桢拿出那条大氅,自己登基之后的那个冬天,反倒见齐贵妃穿过一回。

虽不知她是怎么拿走了阿桢的衣裳,到底呵斥了齐贵妃。

齐贵妃红着眼睛将那衣裳奉还给阿桢,可阿桢也再没穿过。

想来,那会儿的阿桢,若是没他格外看顾,真是连一件衣裳都保不住。

齐氏父兄得势,自己怎会做不起银貂皮,大约只是为了折辱阿桢,才强索了她的衣裳走。

思及此处,沈衍望着噘着嘴跟侍女争辩今日戴哪个首饰的姬桢,慢慢抿了嘴唇。

她感知到他目光,也望过来,举着手中两只华胜:“沈二郎,你瞧哪个好看?”

沈衍定睛一瞧:“珍珠的罢!”

姬桢立时瞪他一眼:“你们都是什么眼光——我要戴这个玛瑙的!”

穿湖青色上衫和银底滚云裙子,戴玛瑙?

沈衍微微蹙眉,然而见小娘子将华胜戴上如云乌发,竟也……也挺好看。

她还蹦到他面前来,笑吟吟的:“好看么?”

“好看。”心服口服。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便是穿着一条装面的口袋,也好看。

姬桢大气地拍拍他:“你也好看。等着,等能升官儿了,我给你弄身青袍……这半黄不白的衣裳,着实不称你。”

穿青袍,那便至少是算个内官了……

沈衍要开口,便见她又歪了脑袋,想一想:“沈二郎肌肤白皙,还是……还是穿绯袍好看。”

沈衍心里一惊:“殿下啊,纵是浅绯色,也是五品官员才穿得……”

“我是公主呀,”她仰着头说,“我身边的大监,不就是五品内官么?前些日子,阿兄才说过,等你顶得上用处了,要将谢见深索回去,是我死皮赖脸不答应才多留阿谢一阵子——你得早点儿学呀。”

沈衍心一跳,答应下来。

姬桢眯着眼儿瞧他笑笑:“走吧,我们去上学啦!”

姬桢这几个小的,虽然不能与五皇子他们同听一位师傅授课,可也是在闻悦堂里听课的。沈衍从进了闻悦堂的门儿,便正撞着早早等在那里的五皇子与陆谦。

五皇子疾步上前,摆手止了他行礼,绕着他转了一圈儿,一张板着的面容上总算出现三分笑容:“你……可还好?”

“回殿下,奴……很好,公主殿下多有照拂。”沈衍低着头,态度是极好的。

姬桢听他提到自己,也顿下脚步,转头嗔道:“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虐待沈二郎不成?我是个好人呐。”

“不不不,我可没这念头!”五皇子连忙道,“只是关心沈二郎罢了——衣食上头,可都还习惯么?”

“习惯,殿下。”

五皇子这才安心:“若是短什么,你遣人来跟我说……”

“阿兄!”姬桢怒了,“他能短什么!这是我的人!你不准抢!”

五皇子一愣,扭头便见小娘子气咻咻的,盯着他宛如盯着个仇人:“我在伯父书房里跪了那么久,又是哭又是求的,才把他救下来,阿兄几句话就想把人带走吗?”

五皇子连忙从身边宫女手中接了帕子,过去蹲下|身子哄她:“他读书原也是和我们一起的,只不过是念在同窗之谊问候几句,不抢阿桢的人,阿桢莫哭。”

“那阿兄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姬桢接了帕子,扁了嘴,像只小鸭,“难道他要的东西,我那里就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