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九)(1 / 2)

光理寺外,已有八座各色车轿抵达,看着很壮观。迎接的僧人早已站在寺门之外等候,陆陆续续有八位身着各色官服的人下了车轿,有几人离得近耳语了几句,仅此而已,而后皆安静地随着大队有序地进入光理寺内。八人正是京州以外各州城主,城主一般不会入京州议事,一般有各州代表抽出在京州朝堂上做主事,用于传达女帝之意,或是传达各项大小事。除非是大事亦或是做重大决策,一般城主不会轻易入京州。

此项规定本意是当初与沧海有相似监国之意,只是不像沧海那般中央集权。长久以后,利弊皆出来了。缨歌前大皇女二皇女之流在鼎盛之年因疾去世,三皇女独登帝位。连京州之下第二州瞿州城主之子都嫁于了当今女帝,拥护这前朝两股势力的权势也一并没落。

与女帝的礼数不同,八人只是依次从一旁案上拾起香插在主香四周,礼数也没那么全套。行完第一个礼,徒步上百级石阶,又上了第二柱香,这才算礼数毕。八人分两队站在大殿门外两侧,离大门较近的身着红色官服,上有仙鹤。红为正色,红色官服也就瞿州城主穿而已。而对面依次橙绿蓝靛紫青绯官服,起初是为了好区分,最后发展成为用色不同品阶不同,若州发展势头超越上家完全可以取代上阶的色彩。本应相互制衡相互竞争,常年下来,利益与关系盘根错节,原意已经变味了许多。

晨雾退散,太阳破云而出,寂静的古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夏日的鸟儿在幽静的树林中啼叫,连高处的菩提树绿叶也隐隐染上了金光。遥看仿佛是佛光显灵,近看却无任何踪迹。

主殿的基台高,晨间的光正好照到了门边。一半洒进殿内,将梁帝的华服也照亮,上方的图案看着生动灵性,仿佛活了一般。

她眼观鼻鼻观心,交合叠在胸前的手两侧展开,又由里向外划了半圆再次交叠。接着又屈膝慢慢跪了下去,她的下方是另一蒲团,头上的冕旒珠帘碰撞,是这正殿中唯一的声音。跪下之后,她双手平方在腹下,稳定如山。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坐在正中屹然不动的琮彧终于有了反应,他一直闭着的眼慢慢睁开。

他那双眼确实如预见的那般好看,开合之间自有一股气势,清明透亮的光泽在他眼底流转。桃花眼本会觉得过于张扬,而他气质沉淀,让人生不出任何遐思。似看尽了山川河流,阅尽了经文梵语。所有的阅历与经验最终融汇在一起,造就的却是一个纯粹至净的灵魂。洗净铅华,回归了最初的境界。

“世间诸多百态,善恶因理循环。一念善一念恶,成佛堕魔皆在一念。善恶本无界,取舍自在心。”

他的声音在这盛夏里是凿石之冰,干净而又清越,每一句让闻者只觉得清醒,断不会觉得这样的礼仪是繁琐无趣的。

他站了起来,一旁早已做好准备的僧人将一束扎起的菩提枝叶呈给了他。而另一边的僧人双手端着一铜盆,盆中装了净水。他拿起菩提枝叶在她头上轻点而过,又点过右肩,接着又点左肩。只是很轻地点过,动作娴熟丝毫不拖泥带水。

做完这三个动作,他才用那束菩提枝叶点过了另一边的净水,他的速度很快,沾完就快速拿了起来。他左手行僧礼,右手拿着这沾水的的枝叶轻挥在她肩两边,水珠溅洒,年轻的女帝目光不曾随意转移。挺直的腰背,繁杂的华服,颇有重量的冕旒,也不见她有任何不耐。每一道礼数做了十足的周全,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祭祖仪式第一步“祛尘”这才刚刚完成,正是因为世间万般尘埃俗世加身,祭祖不过讲究本源一个字“净”,只有净才能体现出子辈初心虔诚。

将枝叶递给一边的僧人,琮彧双手伸进刚刚的净水盆里洗了一遍后用手帕擦干,擦干完成后才正对着梁帝,双手高于她的冕旒,然后才慢慢将她冕旒取下放置在一旁准备好的托盘上。梁帝的头发没了束缚,这才松散开来。她的面容也没了遮挡,露出了整个面容。微垂的眼角画有上扬的章纹,妆容大方典雅。

琮彧接过旁边僧人呈上的第二个物品玉簪,上等白玉精雕而成,尾部却是一凤尾上翘的形态。他的手巧妙地拾起梁帝的三股发,又将那三股发稳稳地用玉簪固定了起来。祭祖仪式第二步“返璞”这才算完成,所谓身在红尘,身负千万业障,而卸下身份象征的冕旒便是卸下了这所有业果。此意为讲究一个“真”字,真在外表用心,返到最纯朴的一个状态,如此方可进入下一个阶段。

琮彧束完发,才转身走到正殿中央的香案前,拾起了早已备好的三根特殊香。一旁的两个僧人端上了一个火盆,火盆中间生着明火,而盆的外表不是寻常的图案,刻画的正是那火凤盘旋的样子。琮彧无声走到了火盆前,将三炷香点燃。

此时繁杂的仪式已入佳境,正午的烈日之光把整个正殿给点亮,透过古窗落下了星星的斑点。纵使站着的腿已经开始感觉受不了,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分。整个古刹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正殿中余火不息,燃香飘出殿外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