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孙招娣和同学走了一阵，就自己回家了。

孙招娣的爹是食品厂的工人，她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孩子，除了她之外，她还有四个弟弟妹妹，二妹盼娣，三弟志国，四妹彩霞，以及刚出生的小弟弟弘兴，家里只有一孔窑，他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块，旁边还住着其他几户人家，这院子也是几家公用的。

家里照样是一团糟，娘还在坐月子，奶奶在砍棒子骨，顺便骂着里头的田美香，奶水不够，刚满二十天的小弟弟饿得一直哭脸通红。

看到孙招娣回来，孙老太瞥她一眼，“放学了？”

孙老太本来不同意她去上学，读书要花钱，招娣是个女孩子，在家帮着干几年活，以后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浪费那钱做什么，加上二妮子盼娣今年也五岁了，招娣去上了学，转过来年盼娣也要闹着去上学，家里哪有那么多闲钱来做这两个妮子的学费？

但旁边几户人家的孩子都去上了学，招娣也死活闹着要上学，她爹也松了口，只能让招娣去上学了。

“放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忙烧火做饭，等着吃现成？”

孙招娣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补丁，娘在上面给她缝了小花做装饰，不仔细看根本不出来补丁的痕迹。

“奶奶，我进去找一下我娘，马上就出来做饭。”

说完，孙招娣便背着书包进了门。

田美香在屋里抱着小儿子，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好，脸色也很憔悴。

“娘。”

“回来了。”

“我今天去上学，还认识了几个新同学，老师今天讲课了，还教我们念了一首古诗……”

田美香神色淡淡的，“嗯，盆里是你弟弟今天换下的尿布，晚上吃完饭记得把它洗了。”

孙招娣还没说完的话就被打断了，她顿了顿，“我……”

“出去帮你奶奶做饭吧。”

孙招娣便垂着头出去了。

她从缸里舀出两大勺玉米面，搁到揉面的盆里，一半的玉米面倒入热水一边用筷子搅拌，另一半的玉米面加入冷水，等到面团不烫手了，就上手把面粉给揉成面团。

另外拿出一个小碗，放了两匙碱面，用温水兑开后，加进面团里揉匀，盖上湿布饧一会儿。

等面发的功夫，孙招娣又从麻袋里，挑了两个土豆出来削了皮洗干净，放到案板上切成丝，家里平时吃的主要还是以白菜土豆为主，肉菜是轻易吃不着的，虽然孙招娣的爹是个工人，但他们家里孩子多，那点工资还要供养一大家子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孙招娣今年七岁，但已经能帮家里分担很多活了。

棒子骨已经炖出香味了，孙招娣闻着骨汤的味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家里的几个小孩子都站边上扒拉着看，骨汤炖得差不多了，孙老太装了一大碗，搁灶台的旁边放着。

这是留给孙招娣他们爹孙建业的。

孙老太心疼儿子，哪怕喝稀饭也要从锅里给儿子捞一碗稠的。

田美香从屋里走了出来，往里加了一大堆黑乎乎的药材。

几个孩子脸上的神情瞬间被失望取代，他们已经知道了，这骨汤没有他们的份。

晚饭吃的玉米馍馍，还有加了盐调味的蒸土豆丝，桌子上是一滴油也不见。

吃过晚饭，孙招娣帮弟弟洗完尿布后，又要帮着照看弟弟。

晚上孙招娣躺在床上，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叫林姜姜的女同学，林姜姜的妈妈对她真好，会带她去吃荠菜馄饨，还给她准备丰盛的午饭，还是县医院的大夫，如果那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孙招娣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时，看到其他同学交作业，才想起来昨天下午放学前田老师给他们布置了作业。

孙招娣瞬间就慌乱起来，她看了眼正在收作业的李彦宏，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找出铅笔和本子，回想田老师昨天给他们布置了什么作业。

“天哪？！你昨天回家没写作业吗？”

孙招娣的动静没有逃过同桌刘卫红的眼睛。

几个同学也瞬间围了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李彦宏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落在孙招娣的头顶上，她感觉脸颊发烫，羞愧难当。

孙招娣心里有些怨恨刘卫红，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眼看着上课的时间快到了，李彦宏也在整理收上去的作业他，孙招娣越着急，便越写不好，他们也是刚学的用笔写字，她一个用力，“啪”的一声，铅笔断了。

孙招娣真的快要急哭了。

真是屋漏恰逢连夜雨，孙招娣手忙脚乱的想找铅笔刀，便看到前排的林姜姜递过来一支铅笔，“先用我的吧。”

孙招娣抹了一把急出来的眼泪，接过铅笔继续写，瞧着写错了字，哗嚓一声，薄薄的作业纸被她擦破了一个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