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到。

李向玉尚未休息，借着残烛微光在一本名册上划去几个名字。

齐南一死，到底是有诸多不便。朝廷里头可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唤道：“来人。上茶。”

不一会便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茶盏落到案上。李向玉去取茶盏，却看见上茶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瞳孔一缩，仰首对上陆云旗眼中的刺骨寒意。

震惊只在李向玉的瞳孔停留数秒。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温雅。

“云旗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李向玉心疼地看着陆云旗，语重心长道，“失职也好，窥密也罢，至少能留下性命。可是越狱……只有死路一条啊。”

陆云旗垂眸，对他颇为诚恳的劝说冷眼相待。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装了。倒不如说说，陷害陆家于你有什么好处，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李向玉在凝望之中看穿那股冰冷的杀意，带着满眼遗憾地摇了摇头。

“云旗，你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未落，下一秒，利刃抵喉。

陆云旗的语气更冷了：“你说不说？”

温热的皮肤与冰凉的匕首相碰，李向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收敛恐惧。

“云旗，我们之间可能确实有些误会。不如你坐下，咱们慢慢聊？”他企图用温和与其周旋。

沉吟半晌，陆云旗居然真的收起了匕首。

“好。”说着，他从暗兜取出那条手帕，“我们慢慢聊。”

就在李向玉暗自松了口气的工夫，陆云旗一步绕到他身后，用手帕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喉咙。

窒息感令李向玉满脸通红，眼珠险些要掉出来。

陆云旗漠然地审视着他的痛苦，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我再问一遍。陷害陆家于你有什么好处，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语毕，他猛地松开了李向玉。

空气重新涌入鼻腔，让李向玉半死不活地咳了好一阵。

令陆云旗没想到的是，这份折磨居然只是让对方冷冷一笑。

“我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的权势和荣耀而已。就因为长辈的一时糊涂，这么多年我要低三下四、忍气吞声，看着别人在我应该在的位置上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我不能一直这样，也不能让我的家族永远受此束缚，所以我必须——”

“我可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陆云旗耐心耗尽，用更大的力气再次出手。

李向玉应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最喜爱的家乡手帕，会让他陷入生不能死不成的绝望。

“别以为你能再骗我第二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这一次，李向玉用了更久的时间恢复呼吸。

“云旗，我没有……没有骗你。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做同样的事情。”他重重地咳了一阵，用喑哑的声音继续说，“别以为你们有多高尚，你们陆家和我是一样的。一样残酷，一样阴险，一样恶贯满盈、手染鲜血。”

李向玉侧过脸来，赤色火焰映衬着他阴森诡异的笑容。

“你们父子……终究，终究会变成我。”

一语戳中心事。

惶恐扭曲了陆云旗的表情，用尽所有力气勒住了李向玉的喉咙。

李向玉也感受到了他汹涌的杀意，手脚并用地奋力挣扎。不过短短几秒，他便垂下四肢，狠狠地翻了白眼。

然而陆云旗的满腔怒火却不见消退，恨不得要撕碎眼前的人。

“我不会变成你，我爹也不会！”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听见陆云旗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吟。

“我们和你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残烛燃尽，幽暗袭来。

李向玉翻着骇人的眼白，像一片烂菜叶，彻底瘫在他坐了大半辈子的红木椅上。

陆云旗松了力道，手帕便幽幽地落在他的手心。

印泥就在案上。陆云旗举起李向玉的手臂给证词画押，又将案上的名册塞进了怀里。

正欲全身而退，忽地从漆黑的角落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陆云旗飞快地掷出暗器。

死寂之中，暗器落地的声音清脆而诡异。随着这声音而来的，还有一个看不清脸面的身影。

“下手够狠，我喜欢。”那人笑意盈盈地开了口。

陆云旗戒备地盯着他，沉沉地问：“什么人？”

“幸亏那一箭射中的是公主。”绝生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兴致极好地继续说，“不然你这么块好材料，死了怪可惜的。”

陆云旗瞳孔一震。

“那暗箭是你……”

绝生十分得意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