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能不能劝劝你家公子？他在勤政殿前跪了整整两天，非要求陛下让你官复原职。”解铃还须系铃人，云晓雾劝不动，只好让劝得动的人劝。

丞相张张嘴想问连千帆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回去，却又咽了回去，只是道：“千帆不会。”

问了也没用，还会激怒眼前这位殿下，他的所谓慈父之心不必在此时标榜。

云晓雾皱眉，“要我找勤政殿前的小黄门作证吗？还是要陛下亲自同你说？”

她不喜欢别人怀疑自己，一直都是。明明她自己最是多疑，偏要求别人对她绝对信任，活该称孤道寡，身侧无人。

“殿下说千帆跪了两日在下是信的，却绝对不是为了在下的官职。”

“为什么？”

“千帆不是那种人。”清宁公主不喜欢，他那傻儿子就不会做，除非有他不得不为的原因，而那原因绝不仅仅是他的官职。

云晓雾的眼神凉得吓人，冷冷道：“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把把柄落在旁人手上？”

明明只要丞相不逞那无用的一时之勇，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事有不可为，有不可不为。”

“若君不君则非君矣，但闻诛一夫，不闻弑君。你学了那么多年孔孟之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先帝没有殿下想象得那么不好。”丞相也不多解释，说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

云晓雾只是冷笑，她知道先帝思念她母后，知道先帝对她并非全无父女之情。可那又如何，即使心里尚存情分，先帝下手也从不曾留情。

乾清宫宫门后的佛像不曾挡下他意图挥向云家的屠刀，皇陵长明的香烛也不曾庇佑年幼的公主。

那些自诩的深情和憾恨终不过自我感动，挡不住野心猜忌，也赎不清罪愆。

丞相见过先帝初登基意气风发欲廓清宇内的模样，君臣相得于微时，就此交付一生的忠诚。

然而人心匪石只是空话，轻易转易才是常态。年少的帝王早在岁月流转中变得薄情多疑，可弃发妻，可残幼女，可葬千军。

仅仅因为他的残忍凉薄没有针对过丞相，他便始终保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稍微功高震主的理由说到底也不过君王独断专行的借口。

后悔与遗憾从来不构成原谅，云晓雾心眼小，她记仇得很，半点不大度。

对先帝如此，对顾恒也如此。

云晓雾直接进宫兴师问罪，顾恒听完却只是笑，眼底尽是荒凉，嘴角却仍上扬着：“姐姐几日不曾见我，好容易入宫一次，却是为了旁的不相干的人，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没有。”她同连千帆的纠葛过于复杂，云晓雾无意向顾恒解释。

“他明知丞相同云家势如水火还回去认亲，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难不成还称得上忠孝两全？姐姐，我们才是至亲！”顾恒声色俱厉，难得如此失态。

云晓雾却只道：“阿恒，别闹。”她同连千帆之间的事并不想牵扯旁人，包括顾恒。

她的事只该由她自己解决，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顾恒轻哼一声，不太服气，“我不过是让他从丞相和姐姐之间选一个罢了，他的答案是什么姐姐也看到了。”

云晓雾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插手她的私事，哪怕这个人是顾恒也一样，因此她的语气也算不上好，“多管闲事。”

“姐姐的事于我当然不是闲事，我就你一个姐姐。”从情绪中抽身后，顾恒又恢复了理性，展现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模样。

云晓雾看似寡情实则重情，到底他们才是姐弟，只要摆出这套身份，云晓雾总会对顾恒心软三分，屡试不爽。

但是顾恒不喜欢，只是每每提到连千帆他们都容易闹得很不愉快，逼得顾恒一次次借着弟弟的身份讨得几分优待。

一个外人而已，凭什么得姐姐如此青眼？

“陛下，内宅私事还望许臣自专。”云晓雾恭敬一揖，十足疏离。

又叫他陛下，又是因为连千帆！

顾恒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温和的假面，但是不可以，再闹下去只会把姐姐越推越远。

他负气地走到桌案前，笔走龙蛇地写下革除丞相官职，不牵连连家子孙的圣旨，盖上玉玺，撇撇嘴，提出唯一一个要求，“姐姐不准再叫我陛下。”

“臣遵旨。”

顾恒委屈又恼怒，同他就是君臣有别，同连千帆怎么就不讲究主仆有别？

他得不到的，凭什么一个区区暗卫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