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花园,一排郁郁葱葱的小树遮住了炎热的太阳,洒下一片斑驳的树荫,正巧是饭点,病人和医护基本都去食堂打饭了,偌大的后花园显得空空荡荡。

只有一人身着蓝白病号服,他坐在花院角落偏僻的石亭里悠闲地翻看报纸,好像在等着什么人,身后郁郁葱葱的植被乃是天然的屏障。

不一会儿,一抹高挑的身影从病房大楼走出来,径直走到石亭,与那人隔着亭柱侧身而坐。

那人不为所动依旧看着报纸,清澄瞥了一眼有些无语,还是憋着气问道:“先生,来这乘凉啊?”

“是啊,小姐你也是来这乘凉的吗?”那人推了推眼镜好脾气的回答道。

“乘凉事小,乘风事大,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清澄忽然没头没脑的回了句辛弃疾的词。

而对方也接着说道:“要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他放下报纸露出脸来,正是传说中被审查的王人庸。

一看到接头对象清澄立刻关心他的近况,是不是都调查清楚了。王人庸表示问题不大,关键还得有人做保,反过来还询问清澄的伤势。

身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但心上的伤没那么快,清澄捏着衣角忐忑的说道:“王科长,对不起。回去后你把我组织关系退给蔡大姐吧,我可能不适合敌后工作。”

“啪”,王人庸把报纸往石座上一摔,怒骂到:“清澄,我这次真的要狠狠批评你,敌后工作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有时候就是有些孩子气,还有点小布尔乔亚的软弱,不然怎么叫你‘小’同志呢。”

王人庸的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但清澄自觉理亏耷拉着脸没敢争辩。

“把我们白区工作的十六字方针背一遍。”王人庸用严厉的语气下达指令。

“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清澄没细想直接脱口而出。

“既然你说到敌后工作,那我再做个谜面,敌后工作,打一个字。”王人庸好像来了兴致还要猜字谜。

“攻。”清澄思索了会,不确定看向王人庸,没搞明白他什么意思。

王人庸挥手驱赶着蚊虫继续启发:“对,攻。再连着十六字方针看,什么意思?”

“时机到了,主动出击……哎,我是不是被唤醒了?”清澄一脸恍然大悟。

王人庸似乎气恼清澄的后知后觉,没好气的说道:“不然我专门找你来问‘喂,你吃了吗?’,情报战线有其特殊性,绝不会避开几个特务就可以高枕无忧,在白区工作要注意自己所有的细节。”

“哦,知道了,听领导安排。”清澄有气无力的回道。

清澄那过于谦卑的态度让王人庸有些生气:“你这态度有问题啊。骑马莫怕山,行船莫怕滩。顾虑过多反而会影响判断,所以要收起来,把脑袋清的干干净净。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先要学会忘记。”

“但是,我……我不敢再往前了,我感觉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清澄支支吾吾的说着。

人最难的是承认自己的失败和无能为力,但更难的是带着这份屈辱与不甘重新站起来,她没有高峻霄那么坚强。

“你知道为什么你一个数学专业的毕业生,没被分配到四科,搞密码破解之类的工作,而是分配到我们二科吗?”老王突然岔开话题自问自答道,“因为你一没秃,二没近视,三没发疯,说明你根本没认真学数学。 ”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刻板映像,清澄忍不住反驳,她是课外活动比较多,但不代表自己的学业完不成呀,洋人都是学分制,她只用了三年多就把两个学位都拿到了呢。

相比清澄的恼怒,王人庸却笑出声来,双目中露出赞许之色:“开个小玩笑,我听说你本硕是一起读的,学业比常人更重,你却游刃有余,甚至经常去隔壁机械和化学课蹭课,懂这么多,还不是书呆子,正是我们二科需要的综合人才。”

“可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百姓不理解,国府又赶尽杀绝。我们能改变吗?”清澄有些失落,一路行来,风雨兼程,却独独输给了自己人。

“能!你救一个人,行侠义之道没错,但是你为一人打抱不平只能救十人百人,若是为天下人打抱不平,便能改变万万人的命运。”王人庸让清澄把眼界放的更广。

清澄轻蹙的双眉间泛起一抹忧思,一个人都救不了,如何再去拯救万万人呢?

“哼,恶人自有恶人磨,知道红花令吗?”王人庸敛起笑容问道。

恍然间,清澄记起自己给奎爷写过的专访:红花会为自证清白特向江湖悬红花令,能提供有用消息者,赏50大洋,能绑来肇事者赏500大洋。

王人庸冷声说道:“他们补充了条杀贼者赏五千大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天城楼上被人挂上两具没皮没筋的新鲜尸体,但是尸体还特地保留了脸皮,正是本该引渡回国的东洋犯人。日本大使馆见到后都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