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院长出现后便停止响闹,可清澄心中的警铃就没有停止过,看着那摊鲜红的血迹,心愈发往下沉,还有人没被抓到,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烈日下,夏蝉凄厉的鸣叫着,一阵热风吹进来,让本就拥挤的医.院中庭更加闷热,有些患者支持不住,生生闷昏厥过去。

又惹得医护们手忙脚乱的抬走救治,可没人有敢说一句多余的话,各个愁眉苦脸仿佛都被确诊了不治之症。那些官兵们来着不善,面容凶狠,老话说非礼勿言,免得多生事端。

侦缉队的搜查进度,慢的让人窒息,清澄大气都不敢出,许是屏气太久,胸口有种碎裂般的疼痛侵蚀着她还未完全恢复的身躯。

每次开门的撞击声,在清澄耳中都像是丧钟的鸣响,她从未这般忐忑不安,自己刚刚差点暴露,这是极大的失误,事到临头这般不镇定,恐要出更大的乱子。

所以被搜捕的同志要救吗?

清澄垂着脑袋,定定的望着膝盖,内心更是天人交战,一边说着:既然是同志,于情于理就应该救。

另一边说着:同志是谁她并不清楚,而且这次的特务不是一般的特务,这么多患者和家属都情绪不佳,那个人却毫不费事的就锁定了她,或许在猎鹰眼里她就是个混在鸡舍的兔子。

最终理智思考的答案是:不主动救,她在休眠中。

这节骨眼上她竟然打起了退堂鼓,清澄自嘲着原来自己单独行动时如此胆小,好像脊梁骨被人一根根抽走变成一团肉泥。

她已经捅了个大篓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再冒进了。在上海时她背靠着老王,靠着组织,才敢耍着小聪明高调行事。而现在没有老王,没有组织,她何清澄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见死不救再不符合自己的原则,也只能被动接受。无视楼上的喧嚣,清澄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做了个悠长的呼吸释放压力,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她——只是个普通病人。

静下心来,清澄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特别担忧搜查,她能确定这些人不是冲她来的,不然黑衣人就不只盘问了。不过这次的搜查应该与这次徐州全体休眠脱不了关系。

清澄身边的小护士见她脸色不佳,主动提出带她去内花园透透气。这正合了清澄的意,眼不见为净,她也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所幸她穿着病号服又有护.士陪着,搜查的官兵只是瞧了她们一眼便去干自己的活儿。

这个点正是晌午,太阳似乎要烤熟每一寸土地,谁都不愿在大太阳底下多待一分钟,然而清澄看到不少病人都躲在树荫下小声聊着闲话。大概花园里留守的官兵不多,大家也没在屋内这般压抑焦躁。

有两人好像在谈论这次的搜捕,她不动声色的坐到花坛前的椅子上,屏息倾听他们的谈话,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的信息。

“那些当兵的又在搞什么呀?”

“能干嘛,抓赤.色.份子呗,没看到带队的是侦缉队的白大队长啊。”

“我一个教书匠哪认识军方的人啊,他们侦缉队不找土匪,找那什么.赤.色.份子有什么好处啊?一个土匪5大洋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发财是其次的,主要是能升官儿,升了官儿还怕没机会发财吗。”

“不对不对,下面小兵哪轮得到升官,白花花的现大洋才能养家糊口呢。”

“呵呵,可由不得他们,当了兵,命就不是爹妈的了,都是给军阀老爷生的,听命令行事。”

“啧啧!中原军阀老爷打的欢,城里黑(颜色)帮警署抢的欢,都是为了扩大地盘殊途同归啊,吴掌柜你那生意还行吧。”

“就那副德行,付了保护费就太平了,还不是那些臭记者闹的,人家卖完报纸拍拍屁.股走了,倒霉的还不是咱们。”

“吴掌柜你这话说的,全程报道我一字不落的都看了,我们忍气吞声太久了,早该一吐晦气扬我国威,而且警署和黑(颜色)帮没这事难道就不收保护.费了?不照收吗。咱们徐州城风气不好。”

“哎呦,您是公家中学的老师,政.府发的工资少不了,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你是不知道原来都交固定的例钱,现在得抽一成。”

“一成!岂有此理。这是明抢,他们与土匪何异……”

听到这些话,清澄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难受,她暗暗责备自己太自私了,可一肚子的惭愧与伤心却无人倾诉。

“还好吴掌柜你生意好,你说这一天天的闹,什么时候能有个头?”

“谁知道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管好自己家就行。还有你当心你大儿子被抓壮丁,据说城里新进了一支剿匪队,可能又要抓人了。”

“你这么一说我脊背发凉啊,我大儿子已经满十五了,学校还在放暑假,天天出去玩,要不送孩子去枣庄他姥姥家躲几天。”

“千万别去,我听说枣庄的驻守团也参与了,这几天火车站忙的很,一车车一箱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