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行，是你干的！”女人声嘶力竭地朝身前的少年怒吼。

她凌乱的发丝在烈火中飘舞，面容扭曲如鬼，周遭火浪燎燎不息，天际火雨纷飞。

少年的喉咙仿佛被某股无形之力扼住，令他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肌肤在火焰的炙烤下一寸一寸地收缩，痛入骨髓，让他想到了烤架上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林江行！怪物！你居然要烧死妈妈——”

他分明记得女人有着温婉美丽的容颜，然而此刻的她双眸深陷如洞，浑身散发着地狱般的气息，宛若恶鬼降临。

少年心下苦涩。

怎么能这么觉得呢，她可是你的妈妈啊……

“见死不救！见死不救！我的儿子、见死不救！

“怪物——”

她锲而不舍，透明高墙在她的捶打下，裂缝愈来愈深。

少年拼了命地摇头，欲大喊，却呛入好几口灰臭浓烟。

“轰！”一声巨响，高墙骤然坍塌。

女人血肉模糊的大手掐入少年的脖颈，还未等他反应，就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她的面容在泪水和烟尘中扭曲，旋即似是想起什么，又变得像寻常母亲那般，温柔如昔，把少年搂在怀里轻轻安抚。

他瞬间回到了那年的七岁模样。

“小行。”女人忽地微笑，黑洞的双眸中满是慈爱，轻声平静道：“咱们不怕啊，不怕。”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少年的背，笑意越发地深切，嘴角上翘至耳根。

女人喃喃低语：“林江行，林江行，烧死妈妈你真行……”

少年摇头，无力地摇头。他眼角涌出的大颗大颗的泪，像断了线的串珠一般从颊边滑落，可还未落地就被高温蒸失。

恶鬼般的尖叫划破天际——

“林江行，林江行，烧死自己行不行！”

话音一落，一股极大的无名力量将少年推入火海。

还来不及道歉。

妈妈，对不起……

林江行倏然睁眼，深吸一口气，惊魂甫定。

他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着，两颗泪珠从细长的眼尾滚落，落入薄唇，咸咸涩涩。他浑身冷汗细密，额前碎发俱被打湿，就像刚刚进行了一场消耗巨大的长跑。

身体仿佛还在因为梦里火场的高温而隐隐发热，皮肤表面被烧焦的余痛仍未消散，还在影响林江行的根根神经末梢。

又是这个噩梦。

出租车颠了一下。

林江行抬眸，伸手摸向结了雾气的冰冷的车窗玻璃，贴了好一会，才往自己耳后触去。

被冰得一个激灵，他才觉得自己是真醒过来了。

手温很快回升，林江行并不满足，降下车窗让寒风裹挟雪点呼啸着涌入了暖气充足的车内。

“嘶，小伙子，别开窗呀。”司机叫道，立马把车窗扇摇了上去。

飘入车内的雪点融化成小水滴，有的挂在了林江行的睫毛上，有的浮在他的围巾表面。他静默，耳机里还放着那首弹得飞快的扰醒了他的钢琴曲。

“车里太热了吗？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叔帮你把暖气开小点。”司机健谈，笑呵呵地继续道：“我在青山机场接了那么多人，还真没听说望城区山上有一个叫不周山中学的学校。”

“嗯。”林江行淡淡应道。

“小伙子转学来的吧？原来在哪读啊？”

林江行报了个市名，司机“哟呵”一声，“首都啊，那儿教育资源好，怎么转学来这小城市了？”

不仅是小城市，还要往山里走，但这并不是他能选择的。林江行垂眸不作声，耳机里自动切了首安静的曲子。

司机自顾自道：“外地人来这上学可辛苦了，家长怎么没陪你来？”

“我是本地人。”林江行极平淡地一边说，一边伴着舒缓的钢琴曲闭目养神。

“啊……小伙子你别睡，我看见你们校门了。”司机把目光从后视镜收回，专心把车平稳地停在了校门外十米。

林江行道声谢，拉开门下车。

寒风扑面而来，隐约和着清幽的梅香，可视野里寻不见梅林的踪影。

他打开后备箱拎出自己的行李，缓慢地吐出口白气，然后伸手把脖子上的灰格子围巾解了下来。

脖颈积攒的热量骤然被冷风吹散，整个人刹那清醒，林江行喜欢这种感觉，就算是生病也无所谓。

抬眼望去，目光落在了校门旁一块缠绕着枯藤的石碑上，碑上刻着：

不周山中学。

二月底的旧冬，寒气将散未散，地面和枝头还有未化尽的残雪，到处湿哒哒、潮兮兮。

暮色将倾，校园里的路灯很有限，林江行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宿舍区，很快便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