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来，外婆并不意外，反而说：“终于还是来了？”

她似乎知道我会来，看我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她说：“你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会走，但你还是让她来了，咱们都觉得无论是开头过程，还是结尾，都很重要。”

“外婆，我舅爹舅妈呢？”

“杜小姐走了，你的心也跟着走了，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说明你对她感情很深，别人看来她很好，我看来，是你对她很好，导致她才对别人很好。”

“爱人如养花，你越爱她，越夸她，她就越好，反之不然。”

外婆一个农妇，读的书并不多，所知道的道理都是活了七十九岁的经验总结，可好像她的思维太过于跳跃了，完全不在话题点上。

“今天早饭你们吃的是什么？怎么那么早？平时我这个点来，刚好能赶上的。”

“你要是真心喜欢了，就应该试试，实在觉得不合适也别拖大，一定要及时处理，感情这种东西不像坐车，后期补票不是流氓就是缺心眼。”

“你要是心不定，它是会来勾魂索命的。”

“外婆，你知道明天天气预报怎么样嘛？”

“你吃不吃烤红薯？”

“外婆？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是你们操办的，她跟你们抱怨过自己人生的坎坷吗？”

“小时候么你胃口还挺好，长大了又什么都拒绝，是你变了，还是吃腻了。”

聊了好久，我发现自己与外婆根本聊不到一起。

我嘲笑她读书少，根本不懂年轻人情感。

她看了自己外孙，可能觉得年纪小，不懂本心，不懂弦外之音，更不懂什么才是好的感情。

然而这一次她破天荒没有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是个一直索取的白眼狼，在外婆这里得不到自己想听的话，或者皮子痒，没有被骂，我很失落，所以便只好离开。

外婆真怪，她肯定是没读书，所以不理解我的忧愁，也不善解人意。

杜小姐离开的几天，我浑浑噩噩度过，一熬夜就是一通宵，一睡就是连环觉，神来了都叫不醒，更别说父母。

我根本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小时候过年，总盼望着过年放爆竹，父亲给些钱，拿去买爆竹，会有一大桌子好菜，还有新年衣服，玩具，年味很足，值得期待。

长大后，每个过年也不过如此。

我没了父亲，母亲更不会问我要玩具，衣服也不会再给我买了，那一桌美味佳肴，我在外面能吃得到，甚至也能自己做。

可惜，我的心没有归属感。

有些人说带把的男子汉何处不为家，死在哪里，葬在哪里，何必苦大仇深的自以为深情专一？

可倘若没有归属感，在哪里都觉得流浪，又如何慷慨激昂承认自己是顶天立地男子汉？

无根的浮萍野草罢了。

上高中之后，我便很少出去串门，也懒得走动，因为村里上学或跟我同龄的就没有多少，他们早早工作去了，聊不到一起，也没什么好聊的，所以便没那兴致。

他们不知道杜小姐离开后我有多不爱出房间。

身上衣服不仅臭了不管，头和脸油了也不洗，胡子短短几天便穿透我厚厚的脸皮出来了。

母亲时常叫我下楼，而我总是开口拒绝，理由是杜小姐之前为我编造的故事，公司看中我，让我一直加班做文件。

然而我一个贷款公司的职员，老板都没正眼看过我，何来说看中我呢，主要我还是辞了职的状态。

如此放任自流了自己，我觉得，摆烂的生活真特么爽，什么也不用考虑，不用操心。

几天沉寂之后，我终于下楼吃饭，吃饭过程，母亲跟我讲今天有几个女孩，让我去跟她们相亲。

照片都没看我便一口拒绝了。

妈说：“我跟人家讲了，说你会去，难道你让我贴着老脸过去道歉？”

“喏，你看看照片，都是精心挑选的，一般人你也看不上。”

我接过照片，没有立刻选择看照片，而是放一边，然后认真吃饭，继父想看看照片，他估计是想给我把把关。

刚把手伸过来，妈便言语制止他：“吃你的饭！”

继父还算听妈的话，只能举起小酒杯，抿了一口，然后专心吃饭。

饭后，我准备离开，妈说：“照片拿去看看，相亲时间在下午，距离我们很近。”

“都是我们镇上的小学老师。”

我看着妈，她头上已经被岁月染白了一半有余，做子女的不能总让父母操心，相亲我无论如何都该去看看的。

要么过去交个朋友，要么过去表示一下歉意。

万一过去看了一眼，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从此一眼万年也不好说。

缘分这种东西最无理，从来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