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1 / 7)

泼落的水花,在朝阳的照映下,斑斓得像是串串剔透莹亮的水晶。

站在一大片地广到看不见尽头的花圃里,藏冬正手执手瓢,一瓢瓢地浇洒着圃中,连花带叶都已然枯萎的花儿。

“你在做什么?”踩着轻盈的步伐,震玉离开了栖息已有多日的宅子,来到圃中找着了他。

“你醒了啊?”他背着她朝她招招手要她过来,“怎么样,里头的那只鬼好多了吗?”

她边说边走至他的身旁,“他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痛苦了。”看殒星辗转在榻上翻腾三日后,她总算是看见他不再盗汗梦呓,终于可以沉沉地睡去。

“那就好。”他可是破例地去使用了燕吹笛曾教他的治鬼之法,暂时捞回那只鬼的一条小命,要是连这样都不能令殒星好一些,那就枉费他特意打破神规了。

震玉的两眼放在眼前一片枯黄的花圃上,心底绕上了一圈圈理不清的疑问。照理说,都已是春日了,这里应该是繁花簇簇,可是这里却百花不开枯黄如秋,没有生机得甚至连圃中一株杂草也无法生存。

“这些花是怎么回事?”它们不会是被这位神给种死了吧?

“哦,它们啊。”藏冬偏头看了她一眼,再淡淡轻应,“它们的主人抛弃它们了。”

她秀眉微挑,“主人?”

藏冬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唇边带着一抹看似遗憾的笑。

他还记得,当年这里每至花期,芍葯花遍地盛开如海,那番美景,甚至还曾被喻为人间仙境,可到后来,在那一日的黄昏,所有的花儿在转眼间全都凋零了,它们的花凋之姿,是那么的壮烈悲凄,恰如主人的心一般。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一地的芍药再度冒芽展叶,更遑论是花开了。

在这些花儿的主人花妖临走前,藏冬曾和花妖约定好了,在花妖重返人间前,他会代花妖好好照顾它们。

自回忆中走出来的他,忽地天外飞来一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震玉偏着螓首,怎么也无法在一堆枯叶中看出这曾是什么花。

“这是花中之相,芍药。”藏冬搁下了手中的水瓢,拭净了两手后,转过身来想对她,“枯萎了,就很难辨认出来了是不?”

“为什么这样看我?”凝视着眼中藏有话意的他,震玉下意识地想要防备和保护自己。

“人和花是一样的。”他坏坏一笑,拐弯抹角地损起人来,“本来是个花似的小姑娘,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后,就变得像个母夜叉了。”

她蓦地挂下了俏脸,不是不明白他的话意。

“我是要为我死去的親人报仇。”她当然知道因仇恨自己变成什么是模样,可什么容貌长相、姻缘人生,那些都与她再无干系了,她现在,不为她个人,她是为她的親人而活着。

“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藏冬听得很嗤之以鼻,“它能改变什么?能让你的親人再活过来?”果然是人,人就是有死心眼这个坏毛病,哪像是其他的生物,才不会像人类一样,为固执而继续固执。

“是不能改变,但我既然活于世上,我有责任为我的親人雪恨。”父仇子报,为親人报仇有什么不对?翟庆欠他们震家的太深了,不血刃此仇,她会永远都有一个遗憾,而死后,她也无颜去见家人。

“是谁赋予你这个责任的?”他以两手环着胸,嘲弄地问,“有人要求你一定得为他们做吗?是他们自墓里跳出来要求你的?还是他们曾托梦给你?”

她忽然梗住了,“我……”

藏冬淡淡地看她一眼,只一眼,就将她心中最想掩藏的心衷给看了个清楚透澈,就像是阳光下,光线可轻易穿透的水滴。

“别把报仇看得那么神圣伟大,所谓的恨,不过也只是一种情绪。”他伸手指向她的心房,“你不是不甘心,你也不是为了什么家仇的大义大理,之所以要报仇,不过是想让你找到个继续生存于世的目标而己。”

像是被他说中了,震玉慌忙想掩住胸坎,阻止他再透视她心中的想法,脚下的步子也朝后头退了两步,然而她的这些举动,更证实了藏冬的话。

可她就是不想承认。

藏冬也不想让她不好过,或是太难受,只是又回头瞥了瞥自己的宅子。

“看看里头躺的那只鬼,他的恨为他带来了什么?”找着了恨真的好吗?不去看、不去把它揭穿来,虽然心中会悬着一个结,可这样不是比知道事实更好些吗?

“殒星他……”她还不知道殒星的来龙去脉,那些,关于他的过去。

“枉他特地还阳来人间走一遭,搞了半天,他的恨根本就不存在,到头来,他恨意的源头竟是他自己。”藏冬边说边摇首,一脸观棋者清的模样,“瞧,报仇真的能够解决一切吗?报完仇了后呢?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震玉沉默了,一双玉手攥得死紧,好半天也答不上半句话来。

她也知道,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