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洵美放下茶杯，望着院中盛开的枣树，缓缓道：

“此次前来，一来是为登门拜访，二来是族内派我来当说客。”

“这些年岁，龙族衰落，距离上一次出现真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都将您视为救命稻草呢。”

“族内大概是见我这些年与人类修士越发熟悉，便让我来当说客。”

秋后笑了笑，望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神情舒缓道：“可依贫道所见，你没有一点说客的模样，倒是想来考贫道一考。”

洵美默然不语，只是沉默许久，随便便抛给秋后一个问题。

“道长，今日我便抛开一个龙族的角度，以一个儒生的角度问你，我只想求问一件事，你是为何修仙，为了长生，还是为了力量？”

秋后点点头，随即站起，叶玉跺跺脚，晚上凉风颇有些寒冷，但她还是没有回屋，她也想知道秋后会怎么回答。

他摸了摸院中的银杏树，这棵树他刚栽下去不久。

“大道理说多了无趣。贫道给你们讲几个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当然现在也并不多有学问便是了。”

“我修炼出现了一些差池，丧失了些许记忆，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

“来时走过些许多山水，变成了一副野人模样，口不能言，眼不能视。”

“有一个好心的阿公收留了我，那是一处不大的村落，民风很是淳朴。”

“又瞎又聋，这样的人怎么干活？阿公家里多了一张嘴，他倒不嫌弃，每日骂骂咧咧的给我弄上吃食。”

“晌午去地里干活，直到傍晚才回，他是在秋后的苞米地里捡到的我，便叫我秋后。”

“十年后，阿公去世了，我还是我，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我帮阿公修了座坟，村上人给我寻了一个姑娘，也是一位老姑娘，将近二八年岁，依旧没有婚属。”

“传说她是克星命，会把丈夫克死，前两任丈夫皆是在举亲时莫名暴毙，村里人说我命贱，不怕被克。”

“这姑娘倒是个极其温柔的人，打水将我洗净，给我理短头发，我看上去便也就二十来岁光景。”

“再过十年，村里的老人换了一茬，我却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村里人便有些许起疑。”

“我什么也不知，只知道那姑娘将我的手捏的越来越紧，生怕我被谁拐走似的。”

“村里出了不少传闻，有传闻说村口那里有一个痴呆，是人参成精，分其血肉便能长生不老，医治百病。”

“传闻都是荒谬的，村民听信的人并不多，只当我痴痴傻傻，又不下地干活，自然老的慢些。”

“只是再过十年，我照旧如往常一般，传闻便越发严重了，已经到了食我血肉便可成仙的地步，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孩童，冲到屋里突然咬了我一口。”

“听别人说，那孩童本有顽疾，之后没过几日便痊愈了。”

“那傻姑娘日夜收拾着行李，要将我带离此地，伤口包扎了一圈又一圈，几次都发现她在暗自抽泣，想来是她在以泪洗面。”

“第二日，她便被上门的村民乱棍打死，她到死都没开院中的门，我到最后也未曾看过她一眼。”

“当村民商量着怎么将我大卸八块时，食我血肉的那个小孩突然暴毙而亡。”

“村民便将我骂骂咧咧的放了，于是我只是丢了一块血肉，死了一个傻姑娘罢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抚摸着那姑娘给我织的针线，她带了很多很多行李，想来是想和我去一个周围都无人知晓的地方。”

“长生啊，人人皆为其趋之若鹜，但我依旧时常会想起那个傻姑娘，她怎么不想长生呢，她怎么又想伴一个又盲又哑的人共度一生呢？”

“有时候想想，现在的修士与那些村民又有何区别呢，拿起锄头便以为自己有了力量，为了长生什么都不顾。”

“我不知那姑娘是如何想的，我便有了一身道袍，有了一个竹篓，”

“我的故事讲完了，不知道君可否满意？”

洵美抿上一口茶水，泪水不住的滴在茶杯里，他哭的当真比女子还想一位女子，若用梨花带泪几字来形容绝对毫不为过。

他边哭边往门外走，抽泣道：“请您明日神仙会之时定要坐在我的身旁。”

秋后并不觉得自己讲了一个很值得落泪的故事，只能当做此人泪点极低了。

叶玉无声的擦着桌子，突然对秋后问道：“道长，你后来回去过那个村子吗？”

“说来奇怪，有一回我路过时，那个村子不知为何消失了，其中蹊跷之事应当还有很多，不过我倒不怎么在意。”秋后还是缓缓的抿着茶水。

叶玉不解，她望着秋后，“难道您不想给那姑娘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