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纸轻身体绷直，“我现在要做的是，是从你未知的声音里找出我已知的句子，然后和你的口型相对应上！”

她重新将手臂撑在大腿上，长叹一口气，放低了声调说：“如果你出声，我的大脑一定会被你的声音所占据，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这么多年的生活，注定了我识别语言的方式就是声音和文字，而不是口型。”

“所以，我要屏蔽掉声音，但我很难主动去屏蔽它，你也知道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出声。”纸轻耐着性子解释，夏席舟有时候过于执拗了，纸轻心想，在往常，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性格，但是现在，在纸轻也不确定自己何时会消亡的前提下，她被夏席舟的执拗闹得有点头大。

她是来帮自己的，纸轻对自己说，她理解了、认同了，才能更好地配合。于是她继续解释道：“我希望你不要出声，是要屏蔽掉你的声音，只留下你的口型，然后将你的口型与我脑子里的文字相对应，让它们形成一一对应的关系和一套独立的翻译系统，这样，在我之后观察程某志的时候，就能将他的口型转换成我脑海里的文字，完全不依赖于外界的声音……”

“我明白了……”

夏席舟没有说太多，她已经完全理解了，她也从内心认同了纸轻的这一套练习方法。

从纸轻刚才焦急的语气和刻意放缓的声音中，夏席舟察觉到了一丝急切与无奈，她知道自己又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了。

她也明白了，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配合才是最重要的。

夏席舟低下头，重新翻开那本皱皱的小书，开始无声地念叨。她将声音憋进肚子里，只留下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气声，这是她难以控制的，习惯了张嘴朗读闭嘴默读的她，将这两者结合起来真的有些费劲。

不过还好，她的气声被淹没在冰冷监控室里机器的嗡鸣声中，纸轻也不易察觉到。

很快，她们俩都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书页一张一张的翻过去，谁也不确定，下一次合上的书页，会不会也是纸轻塔楼人生的终结。

“席舟，你刚刚是不是读错了？”没有半点犹疑，纸轻突然发问道。

书已翻过了大半，夏席舟有些麻木了，嘴里秃噜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的句子，纸轻却察觉到了。

“这你都看出来了？”夏席舟有些吃惊，“但我不是故意读错的，不小心……”

纸轻笑起来，自从知道监控没有声音之后，她好久没有这么释然地笑过了，这一刻，她笑了，连带着夏席舟也放松地笑起来，她不再解释。她们仰靠在座椅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计划重新往前迈了一大步。她们心照不宣。

“再来一遍。”纸轻看着夏席舟合上了书本的最后一页。

没有片刻停顿的，夏席舟将手中的书沿着书脊绕了一个圈，看着封面上那个孤独的小人儿，重新翻到了第一页。

练习再次开始。

无声的述说，静默的聆听，迅速的语言转化，就在她们这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中重复有重复，加强又加强，直到夏席舟每隔两句就需要舔一下嘴唇缓解干渴，纸轻才悠悠地说道。

“我觉得好像可以了……”

“你要试试吗？”夏席舟哑着嗓子问道，“看着监控里的人试试。”

她加重了肯定的语气。也该是时候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无休止地练习下去。

熟练虽是好事，但“熟练”本身确是没有尽头的，而纸轻的时间，可能已经近在咫尺了。

无论如何，也要试试了。

读的准确也好，读的大概也罢，纸轻也知道，不能再在准备工作上耗费时间了。

“我试试。”纸轻转过身子，面向屏幕，将之前紧盯着夏席舟嘴巴的双眼挪到了画面中的男人脸上。

“他们现在在闲聊……”纸轻没有回头，她在等待，等待在饕餮楼的死刑犯在酒足饭饱之后的夸白，等待着从里面“听”得一丝半点有用的信息。

“你可以看懂他们的嘴型了吗？”夏席舟向前探着身子，将头凑到纸轻和屏幕旁边。

“常见的词，可以连蒙带猜了……比如现在，他在说……”纸轻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死刑犯将嘴里的秘密吐露出来，又或者，她是在脑中急速地翻译。

“他说，楼上的……我朋友……生前是个大富豪……我……我……也不错……也有钱……”

“纸轻……纸轻……”夏席舟忍不住轻拍她的肩膀，“你确定不需要再练习了吗？如果不要我了的话，我觉得我们也该和刀疤他们碰个头了……”

“嗯嗯，我觉得我大概可以了，不练了，你去吧！”纸轻依旧将自己的头埋在屏幕前微弱的亮光里，“你去吧，暗号是几声咳嗽，你别忘了……”

“嗯嗯，那我就先去找他们，和他们沟通一下进度。”夏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