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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着、抖着手攥紧红布,侧目哑声问,“你看到了?”

张肃点头。

“是不是很难看?”

又摇头。

但龄玉已经用红布挡住自己的半张脸,猝不及防地听到他道,“很好看。”

顿了顿,“小玉受伤了,谁弄的。”

房中的红烛忽地一灭,光影交替间,龄玉看到少年郎的脸变得扭曲,月光落到他身上,像一道斜斜的剑光,将他劈成两半,脸是漆黑的,只身子清晰可见。

“我能碰你吗?”

他虽是这样询问,但也已经握住她的右手,拇指抚摸她先前在祠堂被银钗刺伤的手,龄玉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这个,“我没事的....”

她心跳加快,很想把手抽回,无奈被张肃紧紧攥着,听到他说,“谁做的。”

声音阴冷极了,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龄玉心里咯噔一下,“我不要紧的,你....”

“是谁。”

他又重复了一遍,房间像凝固了似的死寂,龄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后退半步,呆望着这场婚事的新郎。

还未等心里的恐惧发酵,这时,熄灭了的蜡烛又燃烧起来。灯火下,一身红的新郎抬起头来,莞尔一笑,“是我错了,不该逼问小玉的,你不想说就算了。”

转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药箱,给她处理伤口,龄玉问,“你这是在.....”

“那些人明知你受伤,却还要往伤口上抹粉吗,”张肃道,“会留疤的。”

这话让龄玉目光一闪,“反正....也不差这一点。”

“我会帮小玉处理好,”他却道,“伤口很快就会痊愈。”

她点头,又道,“你叫张肃?”

“嗯。”

“又叫景琉?”

“嗯。”

虽是两声,但龄玉能听出来他后面那声,音调更高。

右手在底下红被子上乱滑,她道,“我叫万龄玉。”

“我知道,”她看到她的新郎眉眼一弯,竟是浅浅地笑起来。

那样纯真不带一点恶意的模样,龄玉可没忘记方才的事,心里对他既惊又疑,瞥向别处轻声道,“不要叫我小玉,我们还没有那么熟络。”

“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顷刻间,有人来到她面前,拿开她攥在手里的红盖头,重新将其盖在她头上。

龄玉来不及阻拦,在视线被完全遮盖的那一刹那,看到面前好看得不似凡人的少年郎,脸颊绯红如三五月盛开的桃花,听到他声若蚊蝇地说,“新婚之夜,新郎要亲手掀开娘子的红盖头,这个她们教过我好多遍,你...不可以自己擅自掀开。”

原以为这婚事,于他们两家人而言都是不情不愿,谁知这新得来的新郎官,是那样认真。

龄玉问,“谁教你那些事的?”

“府里的人啊,我记性不好,今早醒来时也练习了很多遍,将婚事的礼仪全都记住了。”

红头盖下,张肃的样子影影灼灼,龄玉回想方才顺利在里堂行礼的场景,觉得张肃确实十分配合,反倒是她这个新娘子,出错了好几次。

“你这么上心做什么,我的样子你刚不是也看到了吗,明明就很....”

她没说完,心想还好隔着这布匹,张肃无法察觉自己此时的脆弱,也看不到她容貌上的缺陷。只是,下一刻,便有人掀开眼前红布,钻了进来——俊眼修眉的少年郎与她对视,“小玉在说什么,你很好看,我非常喜欢。”

红烛摇曳生姿,他们近得快要贴在一起。

龄玉几乎要止了呼吸,多年来,她身边除了思盈外没有别的人,大家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看她,也不会和她靠得那样近,像张肃这样——

她在下一瞬把人推了出去!

“别这样。”

她强忍慌乱,到底还是自己扯下红布头,身体先是往后缩,而后索性站起来,躲到床的另一头。直到重重帷帐将张肃完全挡住,才在窒息中搜刮出一点安全感,哑声道,“你别过来,就在那待着。”

张肃不明白,转头看着她。

龄玉不语,呼吸的声音愈发变大,她觉得头上的金饰像千斤重般压得她浑身难受,想将其摘下——可折腾许久,落下的也只有大把青丝。

她从未和人如此亲近,也没听到过那样的话,十八年来,她的爹娘厌弃她,对她猪狗不如,她爱的人也嫌恶她,说她让他感到恶心。

这些事像山似的压在她身上,虽能勉强行走,但也行将就木。

“疼吗?”那边,张肃似乎知道她在干什么,吐出两个字后向她走来。

龄玉仍在和金饰纠缠,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瞬间就来到自己跟前,对上那双眼睛见后猛然后退。谁知,慌乱间,撞上了身后的一张木桌,听得“啪”得一声脆响——上面装饰用的一面铜镜被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