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习武练出的警觉告诉她,在这个揭不开锅的节骨眼儿聚集一城百姓发布通告,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那位平日里作为大家主心骨上城墙指挥作战的一城之将,此刻携着他的小妾,站于高台之上,看着逐渐集结过来的众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宣告,“诸位!诸公为国家戮力守城,一心无二,经年乏食,忠义不衰!我张睢仍有守城一要职在身,无法割肌以啖众,但亦无法坐视士饥,”他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抓住了自己小妾的衣领,天下这才注意到,那个在张睢身边显得异常瘦弱的女子,双唇已经没有了血色,整个人几乎是脱力了撑在张睢身上,“今日,我宁惜一妾,供诸位充饥!!”

是了,死守了将近两个月弹尽粮绝之时把大家召集过来,张巡做的事怎么会不惊世骇俗?

————这是要用自己的小妾开头,强令大家人吃人啊。

天下听到的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逆流而上,她看着那把剑高高扬起,就要落在那几乎要晕过去的妇人身上,觉得耳鸣声弄得她太阳穴要炸开一般————那那个小妾呢?她愿意这么做吗?

是,那不过是一个小妾,是官宦贵族家中的私有财产,在有些上流人士的心里,她们可能和家里的家具一般没什么区别,所以就要把她当作砧板上的鱼肉吗?

「小天,你记好了,剑为百兵之君,因为剑开双刃,除了刺击,永远都是一刃对着敌人,一刃对着自己,一如君子之仁,当平等谦卑,当中立不倚。当,正直如松。」

是,剑是凶器,可剑绝不是用来吃人的杀器。人,亦不是鱼肉。

“————住手!”她一声怒喝,水月剑飞到她手里,那几乎是凭借本能所毫不犹豫劈下的一剑,将张睢的剑直接从中间砍断了去,切口整整齐齐。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也不是你的物品或棋子!”她甩了半个剑花,拿刀柄的那一端轻轻松松挡开了张睢,他毕竟只是凡境巅峰,刚临地境,实在不够她打的。“凭什么你要为了你的忠义,让她去死?你问过她愿不愿意了吗!?”

她不懂啊,“人,怎么可以吃人??!!”

张睢被她打的一个踉跄,他也不懂为何会突然冒出来这么武功高强的黄毛丫头,却被她天真到可爱的发言觉得生气又可笑。

于岐国,他是满怀忠义的将士。

于同僚,他是体恤下属的首领。

于武定,他是一座城池的顶梁。

他亦是有血有肉的人,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又怎么没有纠结心痛过?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没上过战场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片子来这里教训自己?

她怎么配!

守城的重压、对于妻妾的愧疚,让他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笑这个无用的他,笑这个气数将尽的城,“笑话!历年灾年,遇上濒临饿死的时候,哪个城市没闹出过人吃人?!濒临饿死,人将相食,这还用得着我来教?”

他朝周围的人环视一圈,这些人无一胆敢应和他,亦无一胆敢反驳他,他将手里的断剑啪地一下摔在地上,“好啊!今儿个咱们就把天窗砸个稀巴烂说亮话!”

“你且瞧一瞧还能站着的士兵,有哪个不是饿到了奄奄一息?他们是最先被分配粮食的人,尚且还饿成这样,那我问一问在场的百姓,自己扣着良心问问,有哪个看着城里快饿死的那些老弱没有咽过口水?”

“说啊!谁没有?”他张开双臂,对着那些眼神飘忽,神色躲闪的人们,“守了这么久的城,大家也算军民一心,我懂,不就是不忍心开这个口吗?大家同生共死,谁好意思吃别人?”

“好!那我来开!我来做这个恶人!”张巡看着那个望着不敢反驳的群众目瞪口呆的天下,“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提出人吃人,诸位心里其实都松了一口气把?!吃掉重伤员,吃掉老弱,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得益者!谁都不想饿死!”

“今天吃的是她,那明天后天呢?”天下握着水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是他?还是你?这多数人吃少数人,多数多数地吃下去、吃到最后,被吃掉的不就变成了多数人吗!”

“这一城的人,难道不是在战场上战死,而是要被自己周围的亲人朋友烹食而亡吗?这可不可笑?!”天下觉得自己几乎是用命在吼这两句话,“何其荒谬啊!!”

她甚至觉得在这无比荒诞的对话面前,自己的思维也不清醒了,像是脑子被血淋了一边,只能看见红彤彤地一片,“既然粮食已经吃光,那为何不送百姓出城求生,与其吃人,难道不如活人吗?能救一个,不也算一个吗?!”

“荒谬?那我问你,有什么办法?”张睢冷冷地笑,笑出了一份穷途末路的绝望,“六万梁国大军面前,这已经死了一般人,只剩下一